孟子云:“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
孔子生于春秋末年,虽出身贵胄然垂髫丧父,束发失母,幸得贤母教而成英才。时倍臣当道人心不古,有礼崩乐坏之势,故此论语出。
论语之术者,莫非修齐治平也,前人述备亦,余若附庸赘述,恐画蛇添足乃至取枉错直,使直者枉,所以另辟蹊径以大略观之,一者取巧避拙,以免贻笑四方,二者抛砖引玉,以求大家新说。
讲《论语》就不得不提到另一部经典,那就是柏拉图的《理想国》此作著时正值雅典城邦衰落。伯罗奔尼撒战争爆发后,更有倾颓之势,与春秋末年礼乐崩坏如出一辙。在相似的历史背景下,柏拉图与孔子都架构了一种等级分明秩序井然的理想体制,不同的是柏拉图将权杖交给哲学王,而孔子却主礼法以为宰者。这种以礼法道德为结构,以高尚个体为单位的社会模式,为日后中华文明的政治文化生态奠定了基调。
“礼法”是不同等级的不同行为模式,“道德”则是调节社会关系的润滑剂,此二者是先贤为促使整体利益最大化而采取的最优策略,围绕这两点展开,愚以为《论语》贯穿始终的主题是社会分工与合作。颜渊篇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里所论述的就是人们在社会关系中应各司其职,在其位,谋其政。承此而启后者遂有西汉大儒董仲舒之纲常说,可以说纲常不啻为《论语》中描述的社会模式的总结:君臣、父子、夫妻。层层递进,权责明确。而仁、义、礼、智、信中除“智”存利己属性,其他的品质皆有益于他人且能缓和社会关系。论语学而篇中更有:“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一个温和忠厚谦卑的君子形象跃然纸上。倘若世人依此道而行之,则衣冠安坐于庙堂,黎元勤奋于田亩,每个人各行其政又互相合作,如果将这些君子置于社会的大机器中,社会就会愈发稳固,在生产力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稳定的社会具有最高的生产效率。这也是孔子的终极政治抱负。可以说孔子之于封建主义就如同亚当。斯密之于资本主义,马克思之于社会主义。
孔子在世人心中的形象,不是纵横捭阖的政治家。也并非驰骋疆场的军事家。而是一位谆谆善诱,诲人不倦的教育家。以至于后世皆称其为“万世师表”。《论语》也大多数以学生求问于老师的体裁来表达孔子的思想。为何教育在儒家学说中如此重要?究其根本乃教育是孔子实现其政治抱负的最重要的手段。教育将礼法道德变成社会共识,传递儒家理想的社会结构,培养温文尔雅的君子。在漫漫长河之中教育是儒学战胜诸家学说取得最终胜利的原因之一,也是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关键,当欧洲的知识还被用晦涩艰深、诘屈聱牙的拉丁文撰写、用昂贵的羊皮卷束于宗教僧侣之高阁时。我们已将智慧的种子撒遍整个东亚文化圈。中国在历史中长时间领先于世界也正因为此。而私学之风的盛行则滥觞于《论语》。子曰:“自行束脩以上者,吾未尝无诲也。”将知识廉价化、去垄断化,孔子可谓居功至伟。
至此,《论语》中所蕴含的社会模式的逻辑关系就叙述完备。一个由礼法法与君子构成的和谐的社会机器通过教育进行传承。经过一代又一代如董仲舒、程煜、朱熹这样大家的完善,儒学的理论与《论语》中的社会结构越来越适应于封建王朝的统治,这种完善的结构使中国的封建社会异常稳定,以至于明清时期我们甚至被这种强大稳定反噬,当然此为后话,并不在此篇的讨论范围之内。
余幼时就尝读《论语》,不过心智未开,只解只言片语。今日再与夫子谈心,心胸豁然开朗。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看来今日夫子知我愤悱亦。其实剥掉“大成至圣文宣王”“褒成宣尼公”之类的金衣,夫子是一个很可爱的有血有肉的鲜活的人,如果用《论语》来描述他,我愿取“君子坦荡”四字。不遮遮掩掩,不装腔作势。不攀附权贵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重感情,却有原则。对弟子的死悲痛欲绝却不欲奢葬,甚至拒绝用椁。有时发发牢骚“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还不忘揶揄子路。与古人交心,实在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