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诗乐会向我们展示了诗歌与音乐之美。我认为这美有着不同的角度与内涵,有时是单纯来源于艺术技巧本身,有时是恰如其分地寄托了美的情感,还有,便是我今天要与各位分享的一点浅见中涉及的内容——诗歌与音乐中蕴含的思想性与现实性。在这里,我所举的例子是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1958年创作的《芝加哥》一诗,以及台湾音乐人罗大佑初步构思于上个世纪70年代的歌曲《未来主人翁》。
1878年,马克思所说的资本主义缩小地球的运动正在轰轰烈烈地展开,美国当时的第二大城市芝加哥如醉饮了春雨的竹笋,疯狂地向天空争夺地盘。余光中将其水泥森林的城市风貌比喻为“钢的大峡谷”。作为一个旅居的异乡人,余光中遭受着强烈的压迫感,也许来自于群兽般的摩天大楼,也许来自于惊人数目的钞票,也许来自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文化霸权,也许来自于高度发达的科技文明背后精神信仰的沦丧。
由此,余光中联想到了曾经辉煌而严肃的历史与艺术,今昔对照,失落感更添悲怆。值得庆幸的是,尽管繁华如芝加哥,也未能蒙蔽诗人清醒明澈的心。他虽落入纸醉金迷织就的网,却仍捍卫着自己质朴坚定的立场,以“来自亚热带的难以消化的金甲虫”自比,对芝加哥及此类“雄踞在密网中央”,以“毒液”腐蚀无数缺乏内心支柱、迷恋物欲的“小昆虫”的“大蜘蛛”,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城市,作了最彻底的揭露与批判,也为这个发展严重不平衡的时代深深担忧。
于是,诗歌中有了这样的句子:“迷路于钢的大峡谷中,日落得更早,钟楼的指挥杖挑起了黄昏的序曲,幽渺地,自蓝得伤心的密根歇底沏”,“而十九世纪在醒着,文艺复兴在醒着,德拉克鲁瓦在醒着,罗丹在醒着,许多灵魂在失眠着,耳语着,听着,听着——门外,二十世纪崩溃的喧嚣”。
余光中所表达的这一主题在我们今天看来,是具有一定前瞻性及深刻现实意义的。而在罗大佑的音乐作品中,再次用更平白生动的语言给我们呈现了同样触目惊心的事实。
“未来主人翁”应该是每位同学肩负的理想,也曾经是年长一辈的理想。然而,在人潮汹涌的都市中,在命运红绿灯的驱使下,理想渐渐模糊,光荣倏忽远去,不知所措的茫然或安于茫然的盲目充斥了人们的心胸。“寻求灵魂的现代人”已成为东西方共同的典型形象。而歌曲正是描绘了这样的人物形象,反映了自己内心的深思。
无疑,技术文明和科学理性主宰着当今的时代。人的肉体隔离了土地,人的灵魂也从艺术宗教的家园中被放逐出来。无论是诗歌还是音乐,几乎都快要沦为纯粹的快餐式消费,风靡一时的诗歌生成软件与泛滥平庸的彩铃歌曲便是明证。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对性灵生活的呼唤才能如此强烈地激发了我的共鸣。
“我们不要一个被科学游戏污染的天空,我们不要一个被现实生活超越的天空,我们不要一个越来越远模糊的水平线,我们不要一个越来越近沉默的春天。”
这是罗大佑的呼声,又何尝不该是我们的呼声?
我们正处于一个所谓的“文明时代”。然而,为了文明征服野蛮,性灵承受了技术的压抑。还好,在这个世界上,仍有诗歌存在,仍有音乐存在,仍有立足于现实而超越现实的艺术创作传统和敏锐关注悲悯众生的思想精神存在。它们无形地流动在迷惘不安的心灵中,安抚了多少浮华焦躁,延长了多少静默的时间,使我们能够免于听到“二十一世纪崩溃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