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我经常想给我的爸爸写信,很早就买了邮票和信封,可无从下笔,他从不上网,拒绝电脑,拒绝手机,每天的工作是煮早饭买菜看报煮中饭睡午觉看报看电视煮晚饭看报看电视,周末雷打不动的麻将。虽然1980年我就在他的办公室学习用电脑玩吃豆子游戏,虽然儿时每个周末爸爸都带家人去云峰剧院看电影,虽然记得他喜欢教我写毛笔字画工笔画,虽然爸爸经常带我去上海动物园看熊猫,去外滩看和平饭店,他会说:看到那个绿色的金字塔顶吗?里面有我们设的监视系统。虽然爸爸对我的同学和蔼可亲让高中同学至今记得四个菜的早餐。可最近这15年,我们似乎已经没有交集,包括整个现代社会都和他没有交集。这些年,爸爸和我们唯一的交集是报纸杂志,买南方周末一期未落,看三联也很认真。印象中他唯一和现代社会搭界的是他居然尝试过跳舞毯。然后,他生存于上海,放佛他是个局外人。他生存于地球,放佛是来自火星。于我和弟弟的思想,他从无过问,甚至无从流露任何一丁点儿关心,他封锁了自己的思想,也不原意了解我们的。
我努力回忆是怎么样的事件使以往那个年青的,虽然忠厚但快乐的父亲,变成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老顽固。我甚至用公公60岁学驾驶,练刻章,爱钓鱼等等来刺激爸爸,虽然事实上爸爸过得比公公更自在,可我骨子里不甘心失去和他的共同语言。
从大学毕业后自己选择工作开始,似乎我的家里,我拥有了话语权,这大概也是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的表现。无论我换什么工作,换哪个城市生活,爸爸都没有意见,唯有一次我因逃避而离开上海去南方时,爸爸给我写过一封信,信已经遗落在无数次搬迁中,可内容一直记得,他说他这么多年没尽过父亲的责任,所以也无权对我的生活发表意见,只是任何时候,我想回家的时候,他和妈妈都在家等我。
因为这封信,我坚持认为我和爸爸,是有种默契的,即使他不承认,我还是这么意念着,不同于和妈妈可以家长里短谈东论西的默契,就是心底头觉得我这个女儿,在他心底固执地占了个坑。现在因为我也为人母了,所以有种迫不及待地催促感,推动我想在坑里种出花儿来。
读《亲爱的安德烈》,无疑是个促进器。为什么当年我没有回信呢?我似乎错过了一次,现在更局促了。我反思自己,感到惭愧。我也同样为道德的积极消极困惑过,为处理自己的摔跤躲避过家人甚至整个城市。也为认识自己已经平庸而不忿。看到嘉绘,有时也会思虑,将来我和她的沟通会变成怎样。她日后的选择,包括对我的选择的质疑,我能否全盘接受呢?
我希望,能够一直学习,做女儿,做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