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一些令我印象深刻的片段,其中不乏令人浮想联翩的精美绝伦的画面。
在远征者队伍到达马孔多的第一个夜晚,马孔多的河水“仿佛冰冷的玻璃在流动”。
在距离马孔多两个星期的步行距离的地方,在着魔之地的彼岸,停着一辆白色的西班牙大帆船,里面生长着一个静谧美丽的世界。“整艘船仿佛占据着一个独特的空间,属于孤独和遗忘的空间,远离时光的侵蚀,避开飞鸟的骚扰。远征者们在船内仔细探查,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只见一座鲜花丛林密密层层地盛开。”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刺穿了普鲁邓西奥·阿基拉尔的喉咙。妻子乌尔苏拉看见普鲁邓西奥·阿基拉尔“正努力用芦草团堵住咽喉上的空洞。”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看见“死人就在那里,神情忧伤”。用徒劳的补救写死人的忧伤,用死人的忧伤写活人的内疚。
普鲁邓西奥·阿基拉尔的灵魂通过询问其他的亡灵,辗转从马孔多第一位死者梅尔基亚德斯那里找到了马孔多这个此前未被死神光顾的地方。魔幻而合情合理。
丽贝卡在为皮埃特罗·克雷斯皮而哭泣时吃土,在平静的午后和姑娘们绣花时偷偷吃土,在对何塞·阿尔卡蒂奥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时疯狂吃土。“每当看到潮湿的土层和蚯蚓在花园里堆起的小丘,她常常会从交谈中走神,怀念的泪水带着咸味涌上舌尖。”让人难以理解,又似乎可以理解,假如她孤僻而又热烈,又恰巧有吃土的怪癖。
由于皮埃特罗·克雷斯皮的悲伤,“马孔多在睡梦中惊醒,心神俱醉,那琴声不似这个世界所有,那饱含爱意的歌声也不会再现人间。”直到这一刻,我仍愿意相信,皮埃特罗·克雷斯皮对阿玛兰妲产生了如昔日对丽贝卡那样深厚的感情。假如那是爱情,一定是最神圣纯洁的一种。阿玛兰妲看起来也喜欢皮埃特罗·克雷斯皮,但又无法解释后来她对奥雷里亚诺·何塞产生的悸动。一个女人可以如此决绝地拒绝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却险些无法拒绝自己的侄子。另,皮埃特罗·克雷斯皮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吗?存疑。
在预知死期分别是做足一定数量的小金鱼和绣完自己的寿衣之后,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日复一日做着小金鱼,做完又重熔,阿玛兰妲日复一日绣自己的寿衣,绣了又拆。他们在想些什么?
也许不仅是布恩迪亚一家,似乎马孔多的所有人都患上了“祖传的孤独”。刚建村时,人们还会因为吉普赛人带走了何塞·阿尔卡蒂奥,而在乌尔苏拉的鼓动下拒绝吉普赛人进村,但渐渐地,没有人再关心马孔多发生了什么,而是一切顺其自然。
没有人想对入侵马孔多的香蕉公司和殖民者做些什么,没人相信大罢工事件中死了三千多工人,却也没有人对真相感兴趣。
这里的人似乎对世界没有好奇,拒绝相信奇谈怪论,却又不愿亲自探寻真相,只选择用自己的已知解释发生的事。只有布恩迪亚一家,似乎每个人都努力想探寻生命的意义,最终却也不得不淹没在世人的遗忘和孤独的海洋中,向既定的宿命屈服直至毁灭。
马孔多毁灭了。孤独的种子飘向世界,在各地的角落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