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作家莫言在写这篇小说的时候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女主人公上官鲁氏受尽了人间可能发生的一切屈辱与痛苦。而支撑莫言将这总小说写完的原因,是他对他的母亲深沉的理解与爱。他在这本书的扉页上写着:谨以此书献给母亲在天之灵。
试想一位女性,一生一共生了八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但是这些孩子的父亲却不是同一个人,甚至这些父亲们的身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老大、老二是母亲与母亲的亲姑父的私生女,老三是母亲与卖小鸭外乡人的私生女,老四是母亲与江湖郎中的私生女。老五是母亲与光棍汉的私生女,老六是母亲与和尚的私生女,老七是母亲被四个败兵强奸后所生,老八是母亲与瑞典洋牧师的私生女。在常人看来这样混乱的人生,却是在上官鲁氏的婆婆与丈夫的默许下发生的,因为他们想要一个后代来继承家业,对子嗣的渴望泯灭了人性。他们对上官鲁氏肆意打骂虐待:全家人吃饭时,她只能侍立一旁,生了孩子以后不能做月子,在烈日与暴雨下晕厥,醒来后还要被叮嘱回家后做饭和担水;无数次被婆婆打得头破血流,还要支撑着病弱的身体干活;无能的丈夫却对她凶残暴虐,用烧红的烙铁烫伤她身体私处,她在绝望中搬到废屋中等死;在战乱中,她迈着裹过的小脚,不能逃脱命运,却用小车推着幼子,带领着8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饥饿、困苦、无望中逃难;她为了养活孩子,偷食生豌豆,和着胃液与血将豌豆吐出并洗净,给孩子做饭吃,而她自己日益消瘦;后来,她脸上被戴上预防牲口偷吃的嚼子,日复一日地做着苦工。莫言写出了我们能想像到的、不能想像到的,女性受尽侮辱和没有尊严的生活。可能穷苦的中国人几千年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只要有一点点爱,就能够改变这一切,为什么生活依然是这样苦涩呢?有人想过这个问题么?
上官鲁氏所受的苦,不过是中国几千年来受苦女性的一个缩影;莫言揭发了男性与女性,也就是阴阳能量的不平衡,在女性受到虐待的世俗生活中,发生着悲惨和光怪陆离的事情。上官鲁氏在不能改变婚姻与自身求生的渴望中生下9个孩子,并不是基于爱与希望的种子而发生,但是这些孩子却填满了她的人生,也填满了她所处的社会的角角落落,并且在她们后续的成长中,在社会中发生着作用。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和孙辈中,有的改名换姓做了农场的场长,有的做了武艺高强的贼,有的做了靠投机倒把发财的富翁,有一位甚至做了女市长,却因为贪污受贿而被判了死刑;一个因为吃豆饼而撑死,有四个被处死(包括一对双胞胎儿童),一个摔死,一个病死,两个自杀,一个战死。这些孩子们奇怪又悲惨的人生,映射着他们的母亲生命中没有呐喊出来的苦难与伤痛,并形成了一个生命的恶性循环,他们同时也是当时社会现象的承载者与运行者。
而上官鲁氏唯一的儿子,上官金童,却是一个有着奇怪癖好的男人。他一生对女性的乳房有着超出常理的迷恋,其实映射出他在精神上的极度匮乏,他最终精神错乱;在小说中,他生活在一个奇异的社会,对女性不尊重与虐待的现象,却间接地造成了他卡在了对乳房这个物理身体部位的重瘾中不能自拔,在莫名又沆瀣的欲望中,他病态地展示,其实是一种来自潜意识里愤怒又无能为力的反抗。莫言自己说金童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缩影,懦弱、敏感、一事无成,也是一个社会政治符号。他是一名清醒的观察者,也一定是一位内心有大爱的、对爱敏感与勇于付出爱的人。
上官鲁氏在苦难的生活中,用温情与顺从在苦难的黑色漩涡中点起一盏盏善良与良知的小小光芒。可能我们的母亲和奶奶、姥姥辈的亲人们,或多或少地经历过上官鲁氏的遭遇。对于她,我感到我只能去爱,去深深地爱她,爱伟大与不可思议的母性能量。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位女性、一位母亲为了生存,接受苦难,讴歌生命的力量;但是我想,我们存在的意义可能不止于赞美苦难中顽强不息的求生精神,更应该关注和致力于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在几千年失衡的阴阳能量中,我想我们应该有一种意识,重新塑造对待女性的健康的社会意识形态,同时也需要女性自立自强,用智慧来支撑起男性的精神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