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春时,当地人都会吟一句诗:“April rain,May flower.”四月雨,五月花。
开始我并不承认它是诗,认为它只是一句普通农谚。直到亲眼看到了盛春,才读懂了这句诗。这句诗很精湛,精湛之处,是用最简单的白描描出了盛春。
一转眼,April rain,May flower,盛春到了。
盛春的野花总是开得很狂野,酒杯花(Wine-cup),鲜红的酒色,让你想到鲜美的红葡萄酒;蓝眼睛(Blue Eyes),深深的幽蓝,让你想到梦中的故乡;月见草(Prairie Primrose),温柔的光泽,让你想到流逝的年华。野花中,最让我倾心的,是一种叫奶杯的花(Butter Cup),它的模样像一只粉红的小杯子,它们会在一场春雨后,突然铺满草坡、铺满沟壑,远远看去,像天上掉下的一块粉云。奶杯花的花瓣上,有一丝丝细细的花纹,衬出花的粉色,让你想到婴儿娇嫩的皮质。花心的鹅黄像一枚瞳仁,你和它对视时,会想起童年。
这对夫妻兴师动众地带孩子出来,倾听种子弹飞的声音,他们是在向孩子灌输生命的原理,让他们知道,在生命的范畴里,所有的生命都是优美的、平等的、一致的、值得尊重的,人和草都一样。这让我想到“人非草木”这句话。我们常用“人非草木”来提高人的身价。其实,有哪一点能证明,人的身价比草木更高级呢?人有生老病死,草木也有之;人有悲欢离合,草木也有之;人体有水、有盐、有糖、有蛋白质,草木也有之;人能奔跑狩猎、加工食品,草木能站在原地进行光合作用,自供自给地完成生命的轮回。人能够制造,但有多少制造,能离开草木的支撑?也许有人问,草木有情吗?我想,草木有没有情,就看人有没有情,无情是看不到有情的。
春天走了,夏天走了,所有已经开放过的花,正在开放的花,将要开放的花,都有谢幕的那一刻。它们来的时候就是告别的时候。是的,明年还会开很多花,但那是另一朵花。
人又何尝不是,在这个世上我认识的人,我亲近的人,我遇到的人,还有无数我不认识并永远不会认识的人,都是同一季的花,同一茬的生命。恨也罢,爱也罢,聚也好,离也好,大家都是同期离开。如庄子言:“浮生若梦,若梦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