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冬天,我总要反复捧读《提摩太后书》。吟诵书卷中有关冬天的话语,使我想起先知先辈的鲜血浇灌着福音之花,想起使徒保罗用生命当作活祭被浇奠的壮烈之举。在“枫叶落纷纷”的冬日来临的季节里,聆听“你要赶紧在冬天以前到我这里来”。这是保罗诚恳地呼声,热切地呼唤,在冬夜冷清静谧的气息里,格外引人入胜,使人浮想联翩。
在世界历史上,法国的拿破仑和使徒保罗是最有名的囚犯。前者被监禁,使世界有了平安;后者被监禁,是因为他要把世人所缺乏的平安带给他们。身陷囹圄,似乎生命已到了尽头,拿破仑因着“我不爱任何人,连我同胞的兄弟,我也不爱”,以此,他在大西洋孤岛被囚禁时,喟然而叹:“世界上没有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吗?”这是他临死前无奈、孤独的反思,也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使徒保罗,因他爱一切世人,他从罗马孤寂的监牢中发出的《提摩太后书》——这封绝笔书信,字里行间,既有对福音事业的浩大志向升腾于胸,又有对年轻后辈挚爱关爱的涓涓情愫谆谆警喻。在教会的历史上,保罗可说是仅次于耶稣的伟人,成了教会的千古师表。
他原名扫罗,出生在小亚细亚的希腊城市大数。这城是世界第三大学的所在地,文化发达。他受教于当时名重士林的拉比法利赛人迦玛列门下。他原先逼迫主的门徒,又自视甚高且自以为义。当他在去大马色路上,被主光照蒙召,就幡然悔悟,内心深处的思想感情被神恩改变,他那更高尚的品质也得以与上帝永恒的旨意和谐了。
保罗的一生,富有传奇色彩,饱历大苦大难。可他“以基督耶稣的心为心”、“效法基督”,成为福音信仰最伟大的传播者。他学识丰富,学问渊博,智力高超,善于雄辩,写下了许多不朽的书信,阐扬真理,气势如虹,力拔山河,又具灼灼文采。在保罗所有的书信中,可以看出他的品德是何等丰满周全。严厉和柔情,机智与镇静,谨慎与真诚,英勇与恒忍,都奇妙地结合在一起。芬莱博士说:“保罗的书信,为基督的真理开启了一条路径,使它能以进到外邦世界的良心和理性里去。”
保罗曾两次被囚罗马,可他在缧绁中,仍写出了“狱中书简”。在《提摩太后书》写好不久,即以身殉道了。这封最后的书信,真是“抵万金”。
在幽暗无光的牢狱中,保罗深知“我离世的时候到了”。但他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他为了一生毫无挂虑更好地事奉,终身未娶,未有家室。惟一使他牵挂心头的是提摩太,切切希望他能赶快来到身边。既是思念这个福音里所生的真儿子的亲情至爱,也有许多紧要的劝告和勉励要告诉这个当时在领导远方的以弗所教会、负有重大使命的青年。他自知时日不多,应有年轻一代来继承。提摩太性情温和,但自信心不足。保罗勉以勇敢刚强,行事应凭爱心,辅以坚毅,应如精兵。“无论得时不得时,务要传讲。”
而且,他唯恐提摩太在他离世前不能及时来到,因而语气紧迫紧急:“你要赶紧地到我这里来。”“你要赶紧在冬天以前到我这里来。”为什么要在冬天之前赶到呢?
因为,入冬后,地中海的一切船只便得停止航行。保罗在不久前曾身受沉船险阻,就特别关注提摩太不能在冬天危险万分时赶来。但如果提摩太延搁到冬天,就要等到来年春天才可成行。保罗知道他是不能待过这个冬天了,假如,提摩太在办理好许多似乎也是刻不容缓的事之后已经入冬,地中海上已无船只可乘,不能再来,要待来年春暖冰破风和之日,保罗已殉道,他会是多么后悔,遗恨绵绵。
保罗就请提摩太立即动身,先到特罗亚城把他的书和皮卷带来。当时的旧约文献抄录在羊皮卷上。保罗就是在暗无天日幽冷的牢房里,也没有放弃读书读经的习惯。这于我们今天的传道人,是多么好的榜样和鞭策。
保罗还要提摩太把他留于加布的一件外衣也带来。保罗为了传扬福音,四处奔走,风餐露宿,备尝艰辛。身上只有这件外衣。透过时空,我仿佛看见:这件外衣曾被地中海的咸水浸透,被加拉太城寒冬的雪片染白,又为基督的名被打得头破血流而染……如今,罗马城已入冷秋,他急需这件外衣御寒。
在通卷书信中,流露着使徒的温和、谦让,温情蕴涵,和回首平生无愧蒙召无有遗恨的坦荡坦然。字字珠玑,行行瑰玮,足见他晚年灵性已登极峰的光景。
冰封冰融,翰海沉浮,两千多年已过。虽然“山回路转不见君”。浩瀚宇宙,一个人的生命和存在不过是一粒微尘。回顾保罗一生,如他不蒙光照,不过是一文不名的泛泛的法利赛文人。如果基督不复活,彼得不过是一介渔夫。爱因斯坦说得好:“一个人的价值,应该看他贡献什么,而不应该看他取得什么。”保罗因他对上帝的虔敬和爱,因着他一生“体贴基督耶稣的心肠”,活出了基督的样式,“不以性命为念”,只是要“证明神恩惠的福音”(徒20∶24)。以他对建立、复兴教会,拯救罪人,改写了人类历史而所作出的贡献,才使他原本平凡的人生足显价值不菲,卓而不凡;才使他身后不寂寞,永远值得后人缅怀和纪念。
我年少时,就喜欢背诵“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我感叹古人在生命尽头时,仍以平静心态,留下了可让后人吟诵的诗篇;但也有在临死前,伸着两根指头命家人吹灭一根灯芯的酸腐吝啬的贡生。原来,世间百相,在死亡面前,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心态和形态。
自我信神后,阅读了保罗书信,特别是《提摩太后书》以后,才由衷彻悟:只有仰望上帝,对永生不死的应许有盼望的使徒,才有信心,相信一定能接受那永生荣耀冠冕。不但自己要去得着,还谆谆教导,立志在世敬虔生活又肯为基督作精兵,爱慕他显现的人们一起去得着,永远不朽的生命会在天国重又相逢。
鉴信于此,保罗视入地四公尺深的牢洞,为又一个给世人和天使观看的戏台。在人生帷幕即将闭落的刹间,照样正气凛然,处之泰然,无有死亡逼近的凄凄惨惨戚戚。他满心快乐,回忆往事,不住地想念提摩太。他不顾自己是囚犯,依然如同一个“麦田的守望者”,按正意分解真道,看守保护好群羊,免得豺狼进入羊圈。
他还“用在基督耶稣里的信心和爱心”,用“纯正话语的规模”,在尺牍素笺中,承载着他一生刻苦追求而凝集的超凡智慧、才识和胆略,从从容容,真真切切地流淌出来。后书中无有显示他个人英雄的豪言壮语,也无有伤感自悲的愁空嗟叹。他仿佛是出门去赴一个盛大筵席,临行前,须得把有关大小一应俱全向家人亲人交待、吩咐清楚,才可放心,毫无挂虑地离去坐席。
“丹心照汗青”不足以道!“死去万事空”,何足以论!——这就是我们神的使徒藉着救主耶稣,“将不能坏的生命彰显出来”!才有别于古今中外者的伟大风范和形象。也只有全能的上帝,能把一个罪人改变成为芳名流百世的伟人。
冬天的季节,百花凋零绿叶萧瑟,原本是个冰封雪飘让人蛰伏斗室,斗志削弱的季节。因着书信中有关冬天的信息,为我心灵启开了通向春的播种、夏的浇灌、秋的收割的路程。曾经辛劳,曾经付出。但是否有着在冬天以前赶到的紧迫感和依然不懈的努力呢?
我儿子少小时,每年遇冬天要来时,母亲就要督促我尽早把儿子的过冬衣被准备好,免得冬寒寻不着新棉,夜寒盖不上暖衾。待我一切料理妥当,母亲才允许我自由支配时间。
如今,冬天的风声呼啸在窗外,心中的灵火也因着保罗的呼声而挑旺。
百舸争流,乘驾东风,坐失良机,百事俱废。人生中,获得永生机会的可能和人心灵的“合时”、“柔软”恐怕就是在寒风如刀坚冰封道的冬天之前。天上的父亲是否也已喜悦我们已经在冬天之前赶到了需要去的地方。
可否心安理得,安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