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访扶桑?直破浮云问羿郎。羲和扬节横四荒,皇皇。辉被一冀演流长。 崇善以为常,格物修身贵蕙纕。三纲八目普泽广,如阳。澡身浴德陟高冈。
——《南乡子·读<大学>有怀》
这是我在大一生活正式拉开序幕前那个带着期待和夷犹的暑假中,读罢儒家经典《大学》,醍醐灌顶,挥毫而就的小词。平仄不算整齐,句意也略显生涩,然而这五十六字所传达的,并非一个文艺少女无根的狂想,而是一个成年人审慎的思虑。
《大学》相传为孔圣遗书,为曾子转述与阐发,为朱子所整理修订,贵明德,崇图新,敦善道。区别于现代意义上的大学,古代的大学实为“大人之学”。在夏、商、周三代,贵族子弟八岁入小学,学习洒扫、应对、进退、礼乐、射御、书数;十五岁入大学,学习穷理、正心、修身、从政之道。在我看来,即使时间隔阂了古今的教育观,教育者对于人格的终极关怀仍然是一致的,因此,《大学》提出的治学修德的理念仍然对我们初入大学者有着特殊的意义。
最为国人熟知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的“大学”三大纲领,既是“大学”的主题,也是儒学“垂世立教”的目标,指出大学之道,在于弘扬内心的美德,革除自身的旧习恶欲,从而臻于道德之化境。站在一个人的高度来看,这不仅是大学学生的要求,更是自我人格升华的根本之道——这恰恰是大学教育的长期目标所在。站在一所一流大学的高度来看,这样的道义直达终极的人文关怀,跨越行业、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国界、意识形态甚至是朝代或时间,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力。这正是“辉被一冀演流长”一句所阐释的,《大学》的“三纲”有如中天之日的光辉,普照的不仅是一个人的一世进退,更是一代人类文明的一灯燃灭。
在现代,公认的大学精神有三:自由、通识和德性。自由指的是思想的自由,保护学术和学风不被名利场和政治纷争风蚀。在那百家争鸣的时代,各家兼收并蓄,以和为贵,教育上亦如此,且政治和经济体系并没有发展完善,并未出现此类冲突,暂且不谈。通识指的是博物洽闻的思想训练,这与“亲民”的图新精神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强调个人在治学过程中的整体健全的发展,以及永不褪色的创新精神。德性则是统领前二者的要义,是中华文明的核心价值之一,完全吻合于“明明德”这一纲领。真正的德性,简单来说就是对爱、智、力、美的追求、恪守和圆融。可见,古与今的大学之道以及对人和社会的终极关怀,几乎是完全一致的。
至于《大学》之“八目”,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及它们之间的因果层递关系。这八大规则既是为“三纲”而设计的条目,也是儒学提倡的人生进修阶段,前四目为“内修”,后三目为“外治”,而中间的“修身”一环,则是连结“内修”和“外治”的枢纽,是根本,前与“内修”合为“独善其身”,后与“外治”合为“兼济天下”。格物与致知是古代朴素唯物主义的认识论,注重现实生活和实践,认为恒学穷理,积累用力日久,自会明悟世间万理。这种说法固然有其狭隘之处,然而其对从书本中得到书本的“本本主义”的否定,对实践第一性的强调,现实意义也是显然的:鼓励大学生从“象牙之塔”的自我小天地中走出,批判“坐而论道”的玄学约束。诚意则与慎独挂钩,强调“诚于中,形于外”的自律性。现代社会有许多人和车辆在十字路口过马路时,若周围人多则忍气吞声地等绿灯,若人烟稀少则不管不顾地闯红灯,这已经成为一种普遍性的劣性顽疾,归根而言是对规则的随意心态和不尊重,更是不能慎独诚意的“伪君子”表现。诚意一目,并不是简单粗暴地教导大学生遵守交通规则(这又不是中小学生守则),更希望大学生能举一反三,真正做到心胸坦荡,光明磊落。正心则强调端正心思来驾驭感情,保持中正平和的心态。大喜与大悲一样,都是极端的感情,若为其困扰,则易失去自控。保持一种客观中庸的心态,有利于对真理的透彻认识,避免“感情用事”。修身则大同小异,关键是克服感情上的偏狭,实质上它更强调前四者的节节紧扣与有机融合,与后三目共同形成由小及大的局部与整体的关系,后一级是前一级的总和,前一级是后一级的细胞,此四者共同强调“恕道”与“絜矩之道”,即推己及人、上者垂范的道义。以上是我对八目的整体感知与体悟。
儒家认为,循着“八目”的车辙行驶,必将抵达“三纲”之所在,鼓励一代又一代中国知识分子格物修身,以铸造趋于“至善”的人格。作为一名有抱负的准大学生,“澡身浴德陟高冈”是我的理想和决心。“博学审问,慎思不罔,明辨笃行,为国栋梁”,大学为我提供了自由、通识和德性的空气和养料,我将茁壮生长,“直破浮云问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