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读过最不回避精神困境的自传。黑塞以惊人的自剖勇气,将灵魂置于认知的解剖台上——我们清晰看见一个在多重维度间撕裂的现代灵魂:他试图调和体内的人性与狼性,却在酒精与情欲的泥潭中反复沉沦;他反对战争反对狭隘的民族主义,但那个时代的人充满国与国的仇恨;他渴望追求极致的人性,但人性从来都不是极致的,总是包含了很多面。他渴望通过酒精与性欲让自己麻醉让自己狼性占优,但这种日子他根本就无法忍受。当他把死亡当作终极艺术创作时,却连这份决绝都成了未完成的半成品,这就是黑塞。
正是这种拒绝廉价和解的挣扎,催生出《荒原狼》《悉达多》等超越时代的作品。黑塞的伟大不在于提供答案,而在于他撕开了所有精神创口的缝合线。当整个欧洲陷入民族主义癫狂时,这个格格不入的作家用文字构筑起对抗集体非理性的堡垒。
人类社会需要这样的狂人,往往这种狂人,能够在思想上/甚至科学上,带来前所未有的突破。这类人很多时候想要自我和解,但他们内心根本无法接受自我和解,他们追求的就是某个方向的极致,永不停止,直至死亡。
我们经常说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其实更应该说,不经历风雨,怎会理解彩虹。之所以黑塞能写出伟大的哲学作品,恰恰因为是他精神上经历了太多自我磨难让他真正理解了如何成为不朽者(或许他也没能成为自己期待的不朽者,悉达多),剩下的就是用他精美的文笔写出来即可。
对我们每个人也一样,我们追求自我和解的同时,可能会失去对不和解之前自己的某些追求,但我们任然渴望和解;我们追求积极乐观,但倘若你的积极乐观只是自己营造出来的,而非是经历痛苦之后与自己和解的状态,那么这种积极乐观可能就是肤浅又脆弱的。我们经常说珍爱生命,但或许只有那些经历过肉体上或精神上接近死亡的那群人,才真的能做到珍爱生命。我们说要勇敢地活在世上,但如果我们依然惧怕死亡,抗拒死亡这一最终归宿,我们怎么能真正勇敢的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