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殇
——《天堂众生录》读后感
文/张燕
1985年,杨干华前辈拟订了一部长篇的计划,决定以三部曲约80万字的篇幅,把中国农民千百年来的希望、挣扎、奋斗、创业的艰难历程,尽可能深刻地、艺术地表现出来。1986年,他完成了三部曲之一《天堂众生录》创作,先在大型文学杂志《百花洲》发表,接着出了单行本。1989年,《天堂众生录》被评为广东省庆祝国庆40周年优秀作品二等奖,同时提名全国茅盾奖候选长篇小说,并进入前20部佳作之一。
天堂的意义有二:一是指修养达到一定高度的人死后灵魂归宿之处;二是指人间美好的生活环境。凡人都有生死,无论生还是死,天堂都是美好而令人向往的地方。 所以,我一看这书名《天堂众生录》就心生疑惑:这天堂又是在哪里?作者眼里的天堂又是怎样的呢?
翻开第一页,在作品一开始的篇章——“缘起”,作者是这样告诉我们的:“两广交界处,有一座云开大山。云开大山里,有一个地方叫做天堂。因为地理关系,往北翻过大山是邻县的太平坪,往南走下长岭是管辖它的田心寨,自成村落,历来独立,现在称为天堂乡,过去称为天堂大队,再过去还称过保甲什么的。”原来在这里!所有的人物所有的故事都将围绕着这一片土地铺展开来。
这一片土地是如此的优美和平静,我想象着这个故事应该是如何的深情和动听。而作者先来一个吓了我一跳的章节——《新郎出事了》。怎么回事?新郎是谁?出了啥事?作者趁着这一场婚事,人物就像宴席上的宾客一样,一个个鱼贯而出,对号入座——一村之长的钟万年,痴呆的钟启来,二流子一般的罗可能,原则性强的莫斯科,青春十八的莫月娇……更是不急不慢地引出了“罗声压钟声”“无梁不挂钟”“钟大压断梁”这些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将钟、罗、梁三家人物的关系理清了个清楚,对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也有了一个了解。
作品一共有三十章节,从《新郎出事了》到《再见了,天堂》,从“这天简直成了天堂人普天同庆的节日,可载入天堂的史册。”到“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刻,在幢幢的山路上,分别在不同的一处,走着三个人,一个是梁继承,一个是罗金河。”还有罗可灿,“他受了钟支书委以的重任,一定要把梁继承找回来。”这是一段寻找天堂的旅程,是一段寻找梦想,实现理想的旅程。罗、钟、梁三姓关系的演变,情感纠葛的发展,组成了一篇滑稽可笑又可悲可叹的故事。他们狂喜,奋发,战斗,却不料斗来斗去,悲悲喜喜,落得血泪淋漓。莫斯科为了一头牛发神经了,陆梦兰因为出身跳了水鬼湾,梁继承打成了阶级敌人,罗金河“种”成了资本家……天堂之路何其曲折漫长,“这莽莽苍苍的天地间,谁也不知道。”这个开放式的结局,留给了众多读者去猜测,或是会在第二部《天堂挣扎录》中再续呢?
作品的背景是“两广交界处”,是杨干华的故乡,也是我出生与成长的所在地,所以,我敢说是没有“天堂”这个地方的。只是杨干华深爱这一片土地,希望它如天堂一般美好,让人向往,更希望生活在这一片土地的人民过得幸福,无忧,如神仙。但在我看来,一个连好人都容不下的世道不是好世道,更别说是什么“天堂”。杨干华以从容不迫和幽默机智的文风,深沉痛苦和轻松洒脱的结合,从头到尾都是以生动又带着讽刺的笔锋去描写一群生活于天堂里的男女老少,哭哭笑笑,惊惊乍乍,没有一定意义上的坏人,只有身不由己,随波逐流,是一群特定时代里的“可敬可悲者”。
作家毕飞宇说,写小说就是写人物。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对人物的怜悯和共情是不可缺少的。杨干华笔下的人物众多,他对他们是宽容的,同情的,一直以一种大悲悯来看待这些在跌宕起伏的大时代里扑腾的小人物。严肃的钟万年、忠厚的钟万元、憨实的罗可灿、贤良的陆梦兰、善良的莫一嫂,忆苦思甜的罗可怜,人生波折多的莫可能、油条十足的梁继承……好一幅栩栩如生的众生相。要我说,最完美的一个人物惟陆梦兰莫属了,她“出身名门,长于大族,上过中学,多了一点新的风气,少了一点山里的清规,自有一股女人的温存和柔情”,她还晓得老少尊卑,彬彬有礼,尊敬翁姑,友爱弟妹,和睦邻里。可是,这样完美的一个女人,最后却脱得光光,投进了水鬼湾。罗可灿认为她“不该生得太美,不该有粒大黑痣,不该去仙女潭游泳,不该跟女人说起男女间的事情”,我却说“不”,她不该出身地主,身上打着一个叫“地主”的烙印,所以才不为时势所容。
这不是她的错,是那个时代的错。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悲哀,一群人的悲哀,更是一个时代的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