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球游戏》读后感
黑塞晚年的作品,展现出的是黑塞个人精神的发展史,一本精神自传。《在轮下》《德米安》到《荒原狼》《悉达多》,最后到《玻璃球游戏》。正如这本书所写,黑塞在自我精神的感召下走出一个又一个坚实的步伐,最终克服人性内在的矛盾,成为了真实的自我。
全书使用了虚拟传记+假遗稿的方式写作,写出克乃西特的一生,作为精神自传,讨论的依旧是黑塞最关注的内容——自我与世界,最终黑塞打破了他自己建立的乌托邦,要让自己的“精神历史”通过实践,一种最淳朴的实践回归到“现实历史”中,这不仅仅是对他个人的补完,更是对后人的警告:钻入与世无争的乌托邦,追求一种纯粹的思辨性的生活,或是孤立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事实是鲜活的生活世界等待着你带着智慧参与进来,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真正的“一”的真理。克乃西特和黑塞用他们的一生去诠释了这个课题,最终克乃西特的殉道,与其说是突然和猛烈,不如说是安宁,因为他已经寻找到了具足于内心的真理。
其实我觉得,所谓将每一种艺术形式作为玻璃球的意谓,然后设计串成一串,再加以说明排列出一个自足世界的“玻璃球游戏”实际上正是一种哲学的精神,将各个学科加以平衡最终解释世界体悟万有的能力。尽管它作为一种最高的精神形式,在现实的意义上是脆弱的,一但世界陷入混乱,既有的秩序就会崩毁。它绝不能是一种在书斋中的简单游戏,更不能停滞于简单的构造,而是应当有用的,它是精神本性上的要求。所以本书展现的图景,也更接近于一个哲学家,思想道德探索者所应当具有的成长形式(黑塞多次提到了易经、莱布尼茨、黑格尔等人)所以我认为,每一个欲想学习哲学的人,都应当读《玻璃球游戏》作为自我规劝的方式。
一部伟大的作品——我想说的是,黑塞作为一个自我完成者的伟大。
可以说黑塞的书大都十分精彩,一些作品还是略有阅读门槛,实际的水平也有区别,比如《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的画家式写意过于务虚,既不如《在轮下》平实,也没有《德米安》来得有灵气。
在写法上,相比于《悉达多》《德米安》等等短而精悍的作品,《玻璃球游戏》的显得有些冗长,或者说过于精致了,手法如同仔细的构造建筑,力图每个角落都等合理想。然而这种写法与偏向于尼采哲学以及东方灵修的精神内核有一定程度的抵牾,像是小心谨慎的向读者传达自己非常言可能道的觉知——就像是已经有了论文的大致观点,思路却很难理顺,表达相对困难,对于没有共鸣以及些许理论前见的读者来说,对玻璃球游戏以及克奈西特所在的学院进行勾勒显得有些繁复。
然而“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尽管在精神传达上存在着“得意难言象”的问题,黑塞依旧熟练使用了自己擅长的人物传记式体裁,通过文学剧情为其思想旨趣搭建了还算合适的框架(虽然这句可以说是废话,但是相比于《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这个框架显然更加的务实,同时我认为黑塞的精神境界并不是止于文学的,因此还是要强调一下)。
而提到剧情框架,我们就不得不提到《玻璃球游戏》的精神内涵,而最好的切口便是这本书的结局——克奈西特的死亡。克奈西特的死亡单纯就文学技法上看,可以说是莫名其妙:尽管因为是假传记的写法,已经多次提及了其故去,然而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铺垫。然而这个结局则在黑塞强调的“精神历史”的内涵中能找到蛛丝马迹:尽管在内容上,黑塞依旧偏向东方灵修和尼采对象征永恒轮回的火和艺术直观式的酒神崇拜。但《玻璃球游戏》深层的风格,毋宁说整本书散发出的气氛是德国古典哲学式的——正如叔本华在《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中所言,主体的终止之处正是客体的开始,克奈西特作为玻璃球游戏——这一通过博览知识并将它们通过可能的逻辑形式进行排列组合,以玻璃球为承载形式推演可能世界的游戏形式——的大师,其精神形态很显然已经发展到谢林或费希特式的先验哲学的巅峰,而下一步便是机体的产生,是主体迈入实践的领域的行动。
而作为力图描述“精神历史”的《玻璃球游戏》已经完成其任务,黑塞并没有将克奈西特的沉没作为生死未知的开放式结局给作者留下余味,而是遵循了德国古典哲学一思路,正如能在翻转为存在的那一瞬间,得到的是混沌一样,通过死亡与新生将发展的接力棒交到了质朴而不受规训的学生蒂托手上,留下了一个文学性缺失、内核却得到贯彻的结局,实际的余韵更加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