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讲述梅朵从汉地来到藏区,在月光的帮助下,寻找失学儿童、孤儿、私生子,建学校、开展教育工作的故事。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实际上承载了梅朵太多的心酸血泪。为了适应草原的生活,她吃着晒干的生牛肉,睡在牲畜旁,学着骑马,努力成为一个有酥油味道的女人。在寻找孩子的过程中,她被拒绝过,还经历了雪崩、山洪、在原始森林里迷路……整整5年,她把自己全部的爱都洒在了这片草原上,哪怕水土不服、高原反应、心脏扩张、贫血、吐血、胃病住院、被病痛折磨,她都没有一刻想过放弃。不计回报的付出,只为了孩子们的将来能多一条出路,这样深沉的大爱,我由衷的敬佩、感动。
原以为梅朵会一边教育孩子们,一边和月光一起在大草原幸福的生活下去,无奈有一块巨石横在她的面前,让她束手无策。
那块巨石,叫做信仰。
有一次梅朵被狗咬伤。她周身发烧,头昏、咳嗽。月光的阿妈说是鬼魂附体,医院没用,一定要做寺庙的“信仰治疗”,服用“秘方药丸”。这种药的主要成分是高僧的粪便和经过念经后的尸体腐肉。梅朵无法接受这骇人的药剂配方,苦苦哀求阿妈别让她吃,可老人只跪倒在她面前不停地磕头。看到阿妈额头渗出的血,纵然梅朵再排斥,也只能含泪服下药丸,忍住想吐的欲望,感受它融入自己的五脏六腑。
再后来所画受伤。在梅朵的帮助下,所画跟随耿秋画师学习、工作,从孤苦无依到对未来充满希望。一次法事活动上,大师说他的宝刀有神明赐予的力量,可以切除一切病瘤,所画相信了。尽管梅朵拼命阻止,也没保住他的右手,他再也不能作画。当梅朵再次见到所画,他已是一身绛红僧袍抱着满怀经书的陌生人。“月光,我们可以磕头,烧香,念经,转经,我们可以做一切事情,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拿人的性命来尝试那个事呢!”
这是梅朵的质问,也是我的悲愤。所画是我最大的意难平,他遇良师教导,有热爱的工作,有努力的生活态度,他本该有一个明媚的前程,他才……18岁,人生就戛然而止了。他们热切的信仰,让好不容易握住改变命运机会的人,瞬间被打回了原形。
还有从小与妹妹离散的姐姐阿芷,颠沛流离,做了茶楼妓女,所有人都说她是不洁“妖女”。阿芷从小失去父母,饱受生活的摧残,走上歧途并非她的本意,她只是想嫁个如意郎君,有个家。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为她还俗的和尚,命运却再次将她抛弃。阿芷婚后生下了一个死婴,罪孽、报应、扫把星终于把她击垮,丈夫又皈依佛门,她又重操旧业。
当梅朵告诉阿芷她的妹妹一直在寻找她,她开心极了。为了不让自己玷污了妹妹,阿芷去围绕着玛尼神墙转经。因为寺庙里的活佛说,要洗清身上的罪孽,必须围绕玛尼神墙转三年。可是没有食物的来源的她连一年都没有转完,便饿死在玛尼神墙下。
她这么艰难才找到重新生活下去的盼头,就这样用生命的代价去换了所谓干净的灵魂。
难以置信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竟然存在着一群无比虔诚的人恪守着这让人绝望的信仰,实在是给了我巨大的震撼。但我也明白,在落后的地区,科技和文明的发展十分有限,他们在生存中有许多的无能为力。当遭遇困苦,或许只有神明可以给他们慰藉,帮助他们挺过难关,带给他们唯一的喜乐,所以他们对信仰才会如此热切、真挚。于是,为了治愈身体,去吃神秘药丸,为了去除肉瘤,去挨刀,为了消除罪孽,去转经。无论结果如何,信仰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让一切变好。可正如村上春树说过:“世上的多数人向宗教寻求救赎,可是,如果宗教伤害了人,他们究竟要到何处去寻找希望和光明呢?”当信仰的力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受害之人,该如何自处?
正是草原人民的“成也信仰,败也信仰”,《酥油》让我耿耿于怀许多年。每当我想起书中人的结局,都会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永远忘不了当梅朵得知她教孩子们知识,只是在为寺庙培养识字的僧人时的绝望。忘不了当她拖着病体、不要命的回到草原,见到的却是遁入空门的月光时的悲伤。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当梅朵拿着筹集到的钱,想修通雪山下路,在峡谷里盖一栋大大的木屋时,月光却说那还不如盖一座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