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自己》读书笔记
摘抄
Talk1 让心灵从一切限制中解放出来
“我们多数人都没有耐心去做一件事,而只想求寻结果,取得成功,实现目标,达到某种幸福的境界,或者体验到心灵可以依赖的那些东西。
重要的是理解自我心灵的运作,不是通过自我分析、内省的方式,而是要觉察到心灵的全部活动。
所以我们的问题是如何将心灵从一切限制中解放出来,而不是如何将其限制得更妥当。
认识自我就是观察其所想,观察其如何感受,不做谴责,不做评价,不做比较;不只是表面上,而是要深深地觉察到事物本来的样子。
只有当心灵完全静止下来,它才能够解放。因为它不再渴求任何东西,它不再寻求,它不再追求某个目标,某个理想——这些都是一个受到限制的心灵所做的规划。”
我们的问题不在于如何摆脱那些痛苦的欲望,留住那些快乐的欲望,而是要理解欲望的全部本质。这就推出了一个问题:冲突是什么?那个总在快乐与痛苦之间选来选去的主体是谁?那个我们称作“我”、自己、自我和心灵的主体,那个说着“这是快乐,那是痛苦,我要留住快乐并拒绝痛苦”的主体,岂不仍然是欲望的主体?但是如果我们能够直视欲望的各个角落,而不去留住或摆脱什么,那么我们就会发现欲望有着全然不同的意义。
我们多数人都陷在这欲望之中。陷入之后我们感觉到了矛盾与巨大的痛苦,所以我们与欲望斗争,而这斗争却使痛苦加倍。然而,如果我们能不做判断、不做评估、不去责备地直视欲望,那么我们会发现欲望不再生根。一个为问题提供温床的心灵,永远也无法发现什么是真实。所以重点不是如何解除欲望,而是要理解欲望,只有当一个人不去责怪欲望,他才能理解欲望。只有当心灵不为欲望所占据,它才能理解欲望。
Talk2自我完善可以解放心灵吗?
现在,我们的努力意味着什么?我们都在努力。我们的社会模式的基础是,努力才有收获,努力才能懂得更多,努力才能得到更多知识,我们基于这种知识背景来行动。我们总是有一种自我完善、自我适应、自我改正的努力,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目的,其间会有挫败、恐惧和不幸。这种模式我们都知道,也都是其中的一部分。
自我完善是做了伪装的限制
所以,无论何处,社会都在限制着个人,这限制伪装成了自我完善的形式,而自我完善实质是“我”以及自我的不同形式的延续。
自我完善可能会非常庸俗,或者,当自我完善变成了美德、善良以及所谓的睦邻友好的训练,也可能会非常优雅,但本质上这只是“我”的延续,“我”是被社会限制影响的结果。你们的一切努力都是想成为什么,如果能做到,就是在这个世界;如果做不到,就是在另一个世界。但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同样的渴望,同样的动力,想让自我维持并长存下去。
所以重要的是,去理解一个人与社会的关系,意识到一个人所持的一切信仰、教义、信条、迷信,并且把它们统统丢掉。但是不要去努力,因为这样你就会再次陷入其中;而是要单纯地凝视这些事物的本来面目,让这些事物走开,就像秋叶凋落,被风吹去,赤裸裸地离开树枝。只有这样的心灵才能得到那可以为生命带来无限幸福的事物。
我们个人能不能觉察到我们自身的困惑、焦虑,然后和它一起生活,理解它,而不去驱逐它,摆脱它,逃避它?只要我们还在摒弃它、责备它、逃离它,那么这责备和选离就是困惑的过程。我不认为有哪位分析师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他也许能够暂时地帮助你顺服于某种社会模式(他将其称之为正常的存在)。但是问题比那要深刻得多,而且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够解决。你和我创造了社会,它是我们行动、思想和存在的结果。只要我们还是单纯地试图去改良结果,而不去理解产生结果的主体,我们就会有更多的疾病、更多的混乱、更多的犯罪。理解自我会带来智慧和正确的行动。
Talk3 道德培养带不来解脱
当你出现问题的时候会怎样呢?你左思右想,沉溺其中,为其担忧,为其兴奋癫狂;然而你越是分析它,挖掘它,改造它,为它担忧,你就越不会理解它。但是当你把它放在一边的时候,你就会理解了——突然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我想我们大多数人都有过这种经验。当心灵不再处于一种困惑和冲突的状态当中,它才能够接收到并觉察到一些全新的事物。心灵能否进入这种状态,从而永不重复,总是体验一些新鲜事物?我想这要取决于我们对道德培养这个问题的理解。
你知道,我们是如此空虚,以至于我们不停地阅读、收获、学习、去教堂、举行仪式,我们从来都不知道有什么时候是本原的、原始的、纯洁的、从一切印象中彻底解放的。而这样的时刻正是富有创造力的、无限的、永恒的,或者你们用其他词语也行。没有这种创造力,生命就变得如此枯燥、愚鲁,那时我们的一切道德、知识、追求、乐趣、各种各样的信仰和传统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正如我在之前所说的,社会培养的只是已知的事物,而我们就是这社会的结果。要发现未知,就必须从社会中解放出来。
一个正在获取知识的人并不能平静,因为他陷于努力之中。只有不是通过苦干,没有努力在社会和精神上成为什么的心灵,才能收获新事物。
我们的文化是以意愿为基础的——去做、去成为、去获得、去成就的意愿。因此,在我们每个人身上总存在着一个主体,他试图去改变、控制、变更他所观察到的东西。但是在他观察到的东西与他自身之间有什么差别吗,还是说他们是统一的?这件事不能被简单地接受。它一定要被思考,被极其耐心地、温和地、不妄下结论地加以研究,这样心灵就不再与它所思考的对象分离了,观察者与观察的对象就在心理上实现了统一。只要我在心理上分离出了我在自身中觉察到的嫉妒,我就会试图去克服嫉妒。但是那个“我”,那个努力想克服嫉妒的人与嫉妒是不同的吗?或者二者是相同的,只是“我”为了克服嫉妒,把嫉妒与其自身分离了,因为他觉得嫉妒是痛苦的,或者因为其他的原因?但正是这分离才是嫉妒的原因。
你们看,“我怎么才能到达那里?”这个问题就是嫉妒。你们想要得到什么,于是你们有一些方法、准则、宗教、教堂,这全部的上层建筑就是建立在嫉妒、比较、争辩和责怪之上的。我们的文化就是以这些等级区分为基础的,在那些富有的人和贫穷的人之间,在那些知道的人和不知道的人之间,在那些无知的人和充满智慧的人之间进行区分,所以我们对这个问题的处理是完全错误的。
所以,问题不是如何得到什么,而是我们为什么不专心。我们不专心明显是因为我们不感兴趣。不要说:“我怎么才能感兴趣?”这是无关紧要的,这不是问题。你为什么应该感兴趣?如果你对这些话不感兴趣,为什么会烦躁?你烦躁是因为你的生命充满了嫉妒和痛苦,所以你想要找到一个答案,你想要找到一种意义。如果你想找到意义,就要专心致志。难点在于,我们对任何事都不是在真正认真地对待(这里要取“认真”这个词的本义)。当你们专心致志于某件事,你们就不会试图摆脱它,对吗?在那专心致志的时刻,就不会有一个主体试图去改变、去修正、去成为什么,也根本不会再有自我。在那专心的时刻,自我以及“我”是不在场的,在那样一个专心的时刻,才会有善和爱。
Talk4欲望和情绪对心灵的限制
我们的心灵正被痛苦所占据,忙着之避免痛苦,试图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去克服、减少、减轻、改善痛苦。但是如果我不只是在表面上看到,而是完全地看到了,心灵被痛苦占据正是一种自我的运动,是自我制造了痛苦;如果我确实看到了这个真理,那么心灵不就超越这所谓的自我意识了吗?
所以,心灵能否不再去命名?当嫉妒、肉欲和野心出现的时候,那个被语言、责难和命名教化过的心灵,能否结束命名的这整个过程?你们尝试一下就会知道,不去给一种感觉命名是多么困难。感觉和命名几乎是同步的。但是如果没有命名出现,感觉还会存在吗?不要赞同或者反对我,因为这不是我的生命,而是你们的生命。
只要有经验者,就会有痛苦的进阶,这就是自我意识的活动。
现在,要超越、胜出这一切,就需要我们投以极大的专心。在全部的专心中,没有选择,也没有变化、改变以及改进的意识。这专心致志能把心灵完整地从自我意识的活动中解放出来;那时就不会再有积累经验的经验者,而且只有那时,心灵才可以真正地说成是摆脱了痛苦的。积累是痛苦产生的原因。我们没有日复一日地抛下一切,我们没有抛下那数不尽的传统、家庭、我们各自的经验以及我们中伤他人的欲望。人们必须时时刻刻地抛下这一切,抛下这积累起来的庞大记忆,只有那时心灵才会从自我中解放出来,而自我即是积累的主体。
自知不是积累下来的东西,它要时时地被发现,而要发现的话,就不可能有积累,也不可能存在这有所指涉的东西。如果你去积累自知,那么一切更深的理解都是受到这积累支配的,因此就不会有理解。
心灵只有觉察到这专心致志的时候,才能超越这一切限制。在这专心致志当中,不会有改善和审查的行为,也没有谁会说“我必须改变”(这话就意味着经验者不会完全消失),也不会存在一个作为积累者的经验者。理解这一点真的非常重要。因为毕竟当我们体验一些可爱的事物,比如一次日落、一片在树上舞蹈的叶子、水中的月色、一个笑容、一处风景等等时,心灵会立刻想要抓住它、留住它、珍爱它,这就意味着要重复那样的经验。一旦渴望着重复,就一定会有痛苦。
有意义的不是心灵所被占据的那个东西,而是占据这个事实,不管它是忙于下厨,忙于孩子,忙于娱乐,忙于你要去吃的食物,还是忙于道德、上帝。心灵一定要被这样占据吗?一个被占据的心灵能看到什么新的东西吗?看到那被占据之外的事物吗?如果心灵无所占据会是什么样子?你们明白吗?如果没有占据,心灵是否存在?科学家忙于他的技术问题,忙于他的那些机械,忙于他的数学,而家庭主妇忙于做饭和孩子。我们都害怕无所占据,害怕失去社会价值。如果一个人无所占据,他会发现自己的本来面目,所以占据变成了对本来面目的逃避。
提问者问到,如果他不忙于他的工作,怎样来维持生计。是你自己在忙你的工作吗?请听好。如果你忙于你的工作,那么你就是不爱你的工作。你能理解这种差别吗?如果我爱我所做的事,我就不会感到被工作占据,我的工作和我是分不开的。我们在这个国家接受了训练,而且不幸的是,这已经变成了全世界的习惯,即在我们不喜欢的工作中获得技能。
有少数几位科学家、技术专家、工程师是在真正意义上热爱他们的工作,我马上会解释这一点。但是我们大多数人都不爱自己所做的工作,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被我们的生计所占据。我想,如果你们真正去探究的话,会发现二者中间存在一些差别。如果我总是被野心驱使,试图通过我的工作来实现某种目的,来成为什么样的人,取得成功,那么我怎么能热爱我所做的工作?一个艺术家要是关心他的名声,关心他的成就,关心他与其他人的高下,关心实现他的野心,那他就不再是艺术家了,他不过是一个与其他人无异的工匠。就是说,在这个堕落的社会里,要热爱什么,就一定要彻底了却一切野心、一切对被社会认可的欲望。
Talk5
一个人要发现何为真理、上帝或其他你想叫的名字,就一定要拥有巨大的能量。在寻找这种能量的过程中,我们做着各种各样毫无意义的事情。我们要么来到修道院,要么成为素食者,或者我们努力去控制各种各样的激情、肉欲,希望因此能开凿出能量,来发现一些超越心灵的东西。总之,这是我们多数人都在用各种方式努力做着的事。我们努力控制自己的思想、欲望,努力地培养道德,对言语、行动等保持审慎,以便能够发现超凡之物。我们要么企图做好自己,成为一个可敬的公民,要么希望开凿出这一切非凡欲望的活力。但是只要我们不理解心灵的卑微,不管我们怎样努力,都不会发现这超凡之物。当一个卑微的心灵寻求上帝,很明显,它的上帝也会是卑微的,它的道德不过是单纯的名望而已。
如果你们想听一些什么,就一定不要有压力、努力和对象这些吸引你注意并吸引你自己的东西。否则的话,你们不过是被我所说的话催眠,被人格或其他什么荒谬的东西催眠。如果你们密切地观察着吸引的过程,你们会看到,在吸引的过程当中,总会存在着冲突、压迫感,以及为得到什么东西所做的努力。然而在专心的过程中,却没有一个特定的对象。你们仅仅在听,就像你们会听那远远传来的音乐,听一首歌曲里的音符。在这种状态下你是放松且专心的,不存在任何压力。
几个世纪以来,人们都被宗教,社会以及道律所限制,要控制自己,要把心灵塑造成某种特殊的模式,或者要追随某些理想,以便保存能量。这样的心灵能否不做努力,从这些模式中解放出来,并且立即到达那种心灵宁静的境界?那时就不会再有分心之类的事了。只有当你想要朝着一个确定的方向走去,才会分心。当你说,“我必须想这件事,不要想别的事”,那么一切都会让你分心。但是当你专心致志的时候——在这专心之中,没有什么对象,因为在这专心当中也没有要求得到什么,没有培养意志去得到什么结果——你就会发现心灵是如此平静,内在的宁静。只有这样宁静的心灵才能自由地去发现,自由地让这种境界成为现实。
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能否帮助孩子成长,帮助他们理智地质问这些影响?了解到孩子正在被周遭的环境影响着,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你们能否帮助他对每一个所受的影响进行质问,从而使其免遭任何影响?如果你真有这样的企图,要帮助你的孩子探究这一切影响,那么这会是一项极度艰巨的任务,因为这不但意味着要去质问你的权威,而且还要质问有关权威、民族主义、信仰、战争以及军队等等的一切问题。你知道,探究这一切,就是在培养智力。如果有了这样的智力,心灵就不再单纯地去服从权威,或者因为恐惧而变得顺服,于是一切影响都会接受检验,失去作用,因此,这样的心灵是不受限制的。这确实可以做到。教育不就是要去培养这种智力吗?让人能够对这一切影响进行客观的检验,能够探究其直接的和深层的背景,以便心灵不受到任何限制。
也就是说,生命是一次挑战。生命中的每一件事都要有个回应,但是因为你们对应该与不应该这两类行为有一些局限、忧虑、限制、信念和理念,所以你们无法充分地去应对挑战,因此产生了冲突。为了避免或克服这种冲突,你安顿下来,做一些令你感到安慰的事。心灵不断地寻求一种不受任何扰乱的境界,你将这种境界称作和平、上帝或其他什么名字,但是本质上你期望的是不受扰乱。你们将这种不受扰乱的境界称作和平,但这却是死的。可是如果你们理解,心灵必须要持续地去应对挑战,那么你也就不会渴求慰藉和安全感,不会停靠原地,不会躲避到信仰、理念和财富中去,等等。然后你就会看到,你再也不会需要冲击了。那么就不会有这个因为冲击而觉醒,其后又再次沉睡的过程了。
那么,看到这个特别的心理现象,心灵能不能从这一切内在的依赖——依赖刺激来让我们保持清醒———中解放出来呢?换句话说,心灵不能永远处在习惯之外吗?真正地向我们所理解的,我们所学到的一切告别,向我们昨日所得的一切告别,这样心灵才能重获生机。如果心灵不抛下昨日的一切事物,一切经验,一切嫉妒、愤恨、爱与激情,心灵就不会更新。如果抛弃这一切,心灵就会获得生机、热情、清醒,因此也就能够专心。无疑,只有当心灵从这一切内心的依赖中解放出来,它才能发现什么是无限。
Talk6超越已知的束缚
无疑,我们最大的困难之一是这样一个事实,即我们的一切努力都是在认识的范围内进行的。我们看似只是在“我们能够认识”这样的范围内发挥作用(也就是在记忆的范围内),那么心灵有没有可能超越这个范围呢?记忆在某些层面显然是必不可少的。
那么,如果我们能一起来研究下这个问题(我认为如果我们专心的话,我们能做到的),我想与你们一起来质问:心灵到底能否抛弃这一切技术的记忆?能否抛弃这一切对已知事物的探求,即探求那些藏匿起来的事物?因为当我们探求的时候——这就是我们所做的,不是吗?我们是在已知的领域里探求未知。当我们寻找幸福、和平、上帝、爱等事物的时候,我们总是在已知的领域里,因为记忆已经给了我们线索和暗示,我们对其充满了信任。因此我们的探求总是在已知的范围内。即使在科学中也一样,只有当心灵完全不再去探究已知的事物,才会有新事物出现。但是停止对已知的探求不是一个决定,它不会因你的意愿就出现。
当心灵完全抛弃了它收获的一切知识,当心灵为此不再需要佛陀、基督、大师、导师、宗教以及那些引经据典的话,当心灵完全独立,不再受污染,这意味着已知停止了活动。只有那时,一场巨大的革命,一次根本的改变才有可能发生。这样的改变显然是必要的,但是只有很少人(你和我,或者某个人,已经在他们自己的身上发生了这场革命)才能创造一个新世界。不是理想主义者,不是知识分子,也不是那些学富五车或有份好工作的人,不是那样的人。他们都是改革家。教士并不属于任何宗教、国家和种族,教士在内心里是完全独立的,他在一种无知的境界里,神圣的祝福降临于他。
为什么我们都没有体验过那些我们从未观察到的事物?我认为这是很清楚的。也许在仅有的几次情绪状态中,我们看到云彩间的晴空,但是我说的不是那一类的东西。所有这些经验都是暂时的,而且意义不大。提问者想要知道为什么观察了这么多年之后,他仍没有发现那艰深的领域。他为何应该发现这艰深的领域?你们认为,观察你们自己的思想就能得到奖赏;如果你们这样做,你们就能得到。你们并没有真正地观察,因为你们的心灵在关心着得到奖赏。你们认为通过观察和觉悟就会有更多的爱,就会减少痛苦,减少愤怒,得到超越,所以你们的观察是一种购买行为。用这枚硬币你们就能购买到它,这意味着你们的观察是一个选择过程,因此,这不是观察,不是专心。看就是没有选择的观察,看到你自己的真实面目,不要有任何渴望改变的行动。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要保持在当前的状态。如果你看到自己的本来面目,而不去期待改变你所看到的东西,你就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你明白了吗?
所以,提问者想要知道,他无法超越这一切表面的喧闹的原因是什么。最简单的原因是,心灵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总在寻找着什么,这寻找就带来了暴力,带来了竞争,带来了不满的情绪。只有当心灵完全平静下来,才有触及艰深领域的可能性。
所以,这个受过大量教育,拥有丰富的知识,有过无数经历、奋斗、爱与恨的我,这个“我”能否走向终结?这个“我”就是这一切的记忆,它能否终结?(不是因为事故或者疾病而走向终结。)坐在这里的你和我,能否知道终结是什么样子?之后你们就会发现,你们不会再问这些关于死亡和延续的愚蠢问题,也就是有没有一个死后的世界。然后你们自己就会知道答案,因为那未知的事物会出现。然后你们就会抛弃一切关于转世的冗长陈述,而且许多恐惧如对生的恐惧、对死的恐惧、对衰老的恐惧、对不得不麻烦别人来照顾你的恐惧、对孤独的恐惧和对依赖性的恐惧,也将会全部结束。这些不是废话。只有当心灵不再思考它的延续之时,未知事物才会出现。
Talk7如何获得真正的和平
所以,只要一个人以任何方式追求权力,就一定会产生暴力。请不要这样说:“在一个以暴力为基础的文化里,作为个人,我要去做什么?”如果你们倾听我将要说的话,且不要去问该做什么,我想这个问题会有答案的。行动并不重要。我想,当我们理解了暴力这个问题的复杂性,自然会行动的。急切地对暴力采取行动,而不去理解那些欲望——对坚持的欲望,对统治的欲望,对成就的欲望——这真的是非常幼稚的。然而,如果我们能理解暴力的整个机制,并发觉暴力的真相,那么我想这觉悟便会带来一场行动,这行动不是预先规划好的,因此是真正的行动。
当心灵做到朴素、简单的时候,而且只有当心灵变得简单之时,它才能舍弃自身(爱就来自这种舍弃)。这种境界才叫美。但是我们却都没有觉察到这一点。我们的文明和文化都建立在自负和成就感的基础上。在社会上,我们彼此争吵不休,为了取得成就,为了得到,为了统治,为了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而野蛮地竞争。这些都是明显的心理学上的事实。
我为什么暴力?我想要发现。我知道自己是暴力的,因为无论在社会上还是在宗教上,我都对一些事物有着强烈的渴求。这是一个事实。在事业中,我想更加富有,更有能力,到达巅峰。在所谓的精神世界中,我听从一个会帮助我成为某种角色的权威。所以我看到我的行动、我的思想、我的关系,都是建立在统治和依赖性的基础上。当我依赖时,我必须听从一个权威,这就滋生了暴力。
请和我一起思考。首先,我觉得我们是非常孤独的。我很孤独,内心空虚,我不喜欢这种状态,害怕这种境界,所以我逃避它,远离它。正是这种逃避带来了恐惧,为了避免这种恐惧,我沉溺于各种各样的行动之中。在你我身上显然存在着这种空虚,心灵通过行动、野心,通过对他人的渴望,对知识的渴望(你知道,这就是暴力的内容)来逃避空虚。如果不逃避,心灵能否看到这种空虚,看到这种强烈的孤独感,也就是自我的极致表现?自我是主体,自我意识不起作用的时候,就会产生空虚。
毕竟脱离这些象征、理念和词语,你们就无法思考。心灵能否抛弃语言?心灵能否终止这个过程,并观察所谓的空虚,而不去为其命名,或者创造一种想象的象征?如果这样做了,那么这种所谓空虚的状态是否与其自身有所不同?当然不是。这样就只存在一种状态,其中没有语言的表述,没有命名,因此那个分离、竞争、滋生敌意的心灵,它的一切活动就会终止。在这种境界当中会有完全不同的活动发生。不再有暴力。一个说“我必须要温和”的心灵是无法理解温和本身的。一切意志都要停止,因为意志也是暴力的产物。
我们努力所做的,即是去共同研究我们生命中高度的复杂性,以及去发现我们是否能够真正简化这些复杂的问题。但是除非一个人能够理解他自己,否则他就不能简化这些问题。自我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存在,带着数不尽的互相矛盾的欲望。我们总是在与我们自己斗争,这内心的冲突又促成了外部的行动。理解自我(有意识的与无意识的自我)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人们只能日复一日、时时刻刻地去理解它。这是一本没有结尾的书,因此它是没有尽头的。
你不用读哲学、心理学、分析学的书,因为你们就是这人性的全部内容。如果不理解自己,你们就会继续制造数不尽的问题,无限的痛苦。理解自己需要的不是急切的渴望和结论,而是巨大的耐心。一个人必须慢慢地,一毫米一毫米地,从不错过一步。这不意味着你们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你们做不到。这意味着你们必须观看,并抛弃你们所看到的东西,把它丢掉,再重新捡起来,以便心灵不会成为一种对所学知识的单纯累积,而是能够重新审视每一件事。当心灵能够审视自己,并理解自己,那么真实的创造力就会存在。这样的心灵去使用技术,便不会招致不幸。
人总是挣扎在适应、爱、善良、仁慈和顾此失彼当中。如果我们能觉察到,我们就会知道这是事实,焦虑、挣扎、适应,这一切活动都存在着,不断继续。这种状态下的心灵显然永远也不会发现新事物。但是如果我在白天觉察到了各种各样的思想和动机,如果我觉察到我是有野心的,觉察到我在责备、判断、批判,并看到了这一切行动,那会怎么样呢?我的心灵就不再挣扎,不再争取,也不再有那因为渴望发现而引起的焦虑。所以心灵是完全寂静的,不只是表面的心灵,而是意识的全部内容。在这种绝对寂静的境界中,人不再去发现,也不再努力去这样做那样做,心灵能触及它努力发现的时候永远不能触及的深度。这就是为什么觉察到而不去责备,看到而不去批评和判断是如此重要。
你们可以整日地或断断续续地这样去做,以便心灵不再在睡眠当中充当挣扎的工具,不再通过那些象征来捕捉无意识给出的暗示,并努力去阐释它们,不再去发明航空飞机或其他没用的东西。从这一切限制中解放出来之后,心灵在睡觉时也能够洞察到意识在醒着的时候无法触及的深度,你们醒过来会发现以前从未经历过的新事物。这就像蜕去了旧皮重生一样。
Talk8从社会中解放出来
所以,当一个人看到这样的现象,再将自己称为个人似乎是很荒谬的。你们也许拥有个人的品位,你们的名字和验孔也许和其他人非常不同,但是你的思维过程却完全是集体的结果。人类的本能,传统,道德观,对成功的景仰,对权利、地位、财富的渴望,这些滋生出了暴力;当然,这一切都是集体的结果,传承了几个世纪。有没有可能使个人从这混合体中脱离出去呢?还是完全不可能?如果我们都认真地想要带来一次根本的改变,带来一场革命,那么考虑一下这些问题难道不重要吗?因为只有当一个人能作为我所说意义上的那种个人,没有被集体污染,完全孤立(不是孤独,而是完全在内心孤立的),只有这样的个人,才能迎接真实的到来。
当我们说,思想是自由的,我觉得这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你我的思维不过是在反映着记忆,而记忆是集体(如基督徒、印度教徒等等)的产物。所以,只要思维以记忆为基础,就永远不会有思想的自由。拜托,这不是单纯的逻辑。不要用这种方式,比如,说“好吧,这只是智力上的逻辑罢了”来将其抹除。并非如此。它碰巧是逻辑,但是我在描述一个事实。只要思想是记忆的反映,也就是集体的残余,那么心灵就一定会在时间的范畴中发挥作用。时间是记忆的延续,就像昨天、今天和明天。对这样一个心灵来说,总会有死亡、污染和恐惧。不管心灵怎样去寻找那未受污染的事物,它永远也找不到超越时间的事物,因为它的思想是时间的产物、记忆的产物、集体的产物。
问题是:心灵能否超越集体?如果没有超越集体的可能,那么我们就需要粉饰集体,在牢狱里打开窗子,安装更好的灯光,更多的浴室,等等,来获得满足。这就是这个世界所关心的,即更高的生活标准,而它称之为进步。我不是反对更高的生活标准。反对是愚蠢的,特别是如果一个人来自印度,见过在世界的其他角落都见不到的饥饿,那里的人们每天只吃半顿饭,有时甚至连半顿都吃不上,那里的人们遭受着痛苦和疾病,因为饥饿甚至连反叛都无能为力。所以,没有一个聪明人会反对更高的生活水准。但如果这就是全部,那么生命就太物质主义了。那么受苦就成了不可避免的。那么野心、竞争、敌对、冷酷的效率、战争,以及整个现代世界的结构,偶尔再来一些政治迫害和社会改革,这些都完全成为合理的了。
心灵能否从心理的记忆中解放呢?显然,只有当心灵不去寻找安全感的时候,它才能够解放。毕竟,就像我昨天下午说过的,只要心灵在寻找安全感,不管是通过银行账户,通过宗教,或是通过各种各样的社会行为和关系,暴力就一定会存在。一个富有的人在滋生着暴力;而一个见多识广并成为隐士的人,也在滋生着暴力,因为他在寻找安全感,不是在世界当中,而是在理念当中寻找安全感。
那么问题是:心灵能否从记忆中解放出来——不是信息、知识、事件的记忆,而是在有虔诚信仰的几个世纪里积累起来的集体记忆?如果你们专心地自问一下这个问题,而不要等我来回答(因为没有答案),那么你们会看到,只要你们的心灵在寻找安全感,不管以什么样的形式,你们就属于这个集体,属于这几个世纪以来的记忆。不寻求安全感是极其艰难的,因为一个人也许拒绝集体,但是发展出了一个自我经验的集体。你们明白吗?我也许会拒绝社会的一切污染,一切集体的野心、贪婪和竞争,但是我拒绝了以后,我就有了经验。每一种经验都留下了残余。这残余也成了集体,因为我把它收集起来,它变成了我的安全感,我把这安全感给了我的儿子和邻居,所以我又以另外一种不同的方式创造出了集体。
所以,困惑是在浪费能量,而且只要心灵带着结论、意见、理念、判断和责备去对待事实,心灵就必定会困惑。但是当心灵把事实视为真相,而不带有任何意见,那么就会看到事实,从而也会带来心灵的平静和敏锐,因为这样就没有了背离、逃避、判断和冲突(在这些情形里,心灵都是在消耗自身)。所以这个时候只有思考,而没有思考者。但体验到这种情形是很难的。
在“我”、自我与心灵之间有没有一种二元性?当然没有。心灵就是自我。自我就是对嫉妒、残忍、暴力的渴求,就是对爱的缺乏,就是持续地寻找权威、地位、权力,努力去成就。心灵不也是在这么做吗?心灵总是在思考如何让自己进步,如何获得更大的安全感,如何拥有更高的地位,更舒适,拥有更多的财富,提高权力,这一切就是自我。所以心灵就是自我。自我不是分裂的事物,尽管我们宁愿认为自我是分裂的,因为这样的话心灵就能够控制自我,能够操控自我后退或前进,让它屈服,或者试图对自我做点什么。这是一个被教育过的心灵的幼稚游戏,而且这个教育本身也是错误的。
所以,心灵就是自我,它是这贪婪的全部构成。问题是:心灵如何从它自身中解放出来?如果心灵做出什么行动来实现自我解放,那么心灵仍然是自我。
你们看,我和我的心灵是同一的,我和我的心灵之间没有分别。那个嫉妒、充满野心的自我,与那个说“我必须摆脱嫉妒,我必须做得高尚”的心灵是完全一样的,只是心灵将其自身分裂开了。那么,当我看到了这样的情况,我要去做些什么呢?如果心灵是环境、嫉妒、贪婪和限制的结果,那么还应该去做些什么呢?当然,它为解放自我所做的任何行动,仍然是限制的一部分。是不是?你能明白吗?心灵为了从限制中解放出来所做的一切行动,都是自我为了更幸福,更平和、离上帝更近,为了解放而做出的行动。所以我看到了这一切,看到了心灵的手段和诡计。因此心灵是宁静的,它完全是静止的,没有任何活动,而且在这种沉默中,在这种静止当中,就有了自我的解放,心灵的解放。当然,只有当心灵想要得到什么、想要逃避什么的时候,自我才会存在。如果没有得到或逃避这样的行动,心灵就会完全静下来。只有那时,才有可能从意识的整体中解放出来,如从集体和集体的对立面中解放出来。
冥想是心灵的净化过程。只有当控制者不存在的时候,心灵才能得到净化。在控制的过程中,控制者消耗着能量。当控制者和他想要控制的对象之间发生摩擦的时候,才会消耗能量,那么,当你们说“我不知道”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为了寻找答案而做出的思想活动的,心灵是完全静止的。要让心灵处于静止的状态,就一定要存在巨大的能量。没有能量,心灵是无法保持静止的。这种能力,不是指消耗在冲突、压抑、统治,或者消耗在祈祷、追求、乞求当中的能量(这意味着一种活动),而是指完全凝注其中的能量。任何思想活动都是消耗能量的,要让心灵彻底宁静下来,就一定要存在这种完全凝注的能量。只有那时,才会有一些东西不请自来、不求自得,才会有一些不用去负责的东西出现,一些无法通过道德和牺牲求得的事物出现。这种境界就是创造性,它是无限的,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