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活着》读后感
好的概念犹如灯塔,正当你在迷雾中摸索航向,感觉到礁石的方向却不敢确认时,它能迅速地带来清晰感和位置感,让你知道身在何处和去向哪里。1979年,法国思想家让-弗朗索瓦·利奥塔在《后现代状况:关于知识的报告》中提出了“宏大叙事”这样一个迅速引起共鸣的历史哲学概念,立即如同灯塔般照亮思想界。这是我们所能触及的思想灯塔中十分著名的一座,有了这个概念,我们曾经熟悉的历史就有了另外的样貌。
从此以后,历史突然就分野了。一种我们熟悉的历史,可以称为“宏大叙事的历史”,而另一种我们不那么熟悉的历史,可以称为拒斥宏大叙事的历史。两种历史观形成了很多冲突,但直到今天,似乎都仍然还能顽强地“活着”。而李天纲教授这本以民国史为主要叙述对象的文集,名为“历史活着”,在我看来,他是在拒斥宏大叙事的基础上才作出这个断言的。仿佛是说,只有在“宏大叙事”之外,历史才“活着”。
这本书收集了李天纲教授一段时间以来在报章上发表的一系列书评和专栏文章,在结集之前,大约也经历了一些润色和修改。尽管内容并未限定于某一段历史,但其中涉及中国近现代历史的篇章居多。当然,当我全部看完这本书的时候,才慢慢明白,李天纲教授本书中入选篇章的标准可能更像是关于现代性的话题,无论是议论中国近现代史的那些文章,还是对古希腊、古罗马乃至基督教文化的深入探讨,其着力点全在现代性这一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领域。而我们前面谈到对“宏大叙事”历史观的拒斥和反动,其实也是现代性史学中的一个基本话题,凡是那些秉持“宏大叙事”风格的史著多半都是现代性质疑甚至批判的对象,而在现代性观念指导下的史著乃至文学艺术,无一不是反对“宏大叙事”的。
一部中国近代史,尽管从不同视角可以有不同解读,但现代性观念的伸张与曲折,必然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重大主题。直到今天,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对立,也仍然困扰着无数生活方式已经现代化了的城市青年。作者是研究中国近现代史的学者,在书中的相应文章中,对史实掌故信手拈来,如数家珍,文章写得深入浅出,引人入胜,其中对历史的若干隐秘之处,也没有像寻常可见的大而化之,或者“王顾左右而言他”。当然,能够清晰辨别的是,作者在有意识地回避那些已经成为标准叙事文本的“宏大叙事”篇章,而代之以对历史细节的敏感体悟和具体情景的深切思索。这种努力,使得这本小书的文章大多具有一种发乎理性而又驰骋其上的感性力量。如同欣赏音乐一样,这本书不是那些波澜壮阔的交响乐,而是一曲曲委婉动人的小夜曲,我们彷徨其中,仿佛若有所思,又仿佛什么都说不出来。
现在,这本书似乎已经成了一本冷门书,但其孤芳自赏之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惟有识者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