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龙,曾经是一个孤身一人于香港求学的有独立思想的大学生,她深深知道她来到香港读书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得到这样的机会的,不能不念出点成绩来,况且她是瞒着自己的父亲才能住在姑妈家里。她要一边念书,一边和姑妈在外面应酬,还要在唱诗班里练习唱诗,就连身边的丫头睨儿也说她这样是作践自己的身体。
的的确确,刚来姑妈家的薇龙仍保持着一颗纯洁的心:“至于我,我既眼睁睁走进了这个鬼气深深的世界,若是重了邪,我怪谁去?可是我们到底是姑侄,她被面子居住了,只要我行的正,立的正,不怕他不以礼相待,外头人说闲话,尽他们说去。我念我的书,将来遇到真正喜欢我的人自然会明白,绝不会相信那些无聊的流言。”她憧憬着她的未来,希望能够找到一个真正爱她的人懂她的人,可这时候的她怎么会想到她却在三个多月里固执的爱上那个爱意泛滥的、在认识的第一天晚上便在月光笼罩的长椅下暧昧缠绵的花花公子乔琪乔。但她得到姑妈的同意回家后,再次带着家里的老佣人回到梁太太的公宅,薇龙怎么能忍受得了如此大的差异?书中写道:“薇龙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并不认识她,从来没有用客观的眼光看过她一眼——原来自己家里做熟了的佣人是这样的上不得台盘。” 这就是欲望可怕之处,薇龙仅仅只是来到梁太太的公宅一次,就已经被上流社会的生活环境和方式所深深吸引,实际上,并不是老佣人上不了台面,变的是她自己的目光。只是她的家庭给她带来的思想观念已经渐渐的隐去了,薇龙不顾他的父亲是以前是如何骂梁太太给自己的家庭蒙羞的,瞒着他找姑妈帮忙,就说明她有想要逃脱过去束缚了她的家庭环境,转而过上更富裕的生活。
她不是不知道乔琪乔的为人,第一个晚上的邂逅后,就在周吉婕的口中听闻了他劣迹报告,知道他是如何一个没有担当、拮据又不好学,爱胡闹还失了宠的浪子,一个十足的拜金主义者。就连姑妈这样精明、会打理人际关系的人都要薇龙去帮她支开乔琪乔,薇龙已经在无形之中成了姑妈情欲场上的工具。在当时女性仍依附于男性的时代背景下,女性的物欲得到满足的唯一方式,就是追随姑妈,做一个名利场上的交际花,游走于富裕的老男人之间,用美色和肉体交易财富。
她或许在等这个浪子回头,但她的地位无疑是低微的,她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她抓住他外衣的翻领抬着头哀恳似的注视着他的脸竭力的在他的黑眼镜中寻找她的眼睛,但终究是一无所获。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固执的、自卑的爱着他。他对她说了许多温柔的话,但是他始终没吐过一个字说他爱她。所以当薇龙看见楼下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因为在一起的时候,她再也承受不住了,她不顾一切的奔回自己的房间,她的手臂直僵僵的垂在两边,整个人重重地跌在了床上,却也不觉得痛,任凭泪水浸湿了床单子。
尽管乔琪乔和薇龙最后结了婚,但乔琪乔仍然是一副浪荡的样子,“你也用不着我来编谎给你听,你自己会哄你自己。” 他连哄都不愿意哄薇龙一下。无疑,他们的婚姻是名存实亡的,因为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没有爱。说真的,薇龙爱乔琪乔吗?但其实薇龙自己心里也明白,在结婚后她这个人就等于卖给了梁太太和乔琪乔,整天不是为乔琪乔弄钱,就是替梁太太弄人,就连在他觉得最快乐的时候—和乔治两个人单独去湾仔看热闹,回来的路上还被一群喝醉了的水兵当作女妓。薇龙自嘲到自己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分别,但又一转念,“怎么没有分别呢?他们是不得已的,我是自愿的。” 薇龙已经完全的自甘堕落了,她不愿意再回到原来那个破旧的家里,她不愿意再和妹妹和睡在那张冰冷的黑铁床上,这里的富丽堂皇生活令她留恋,由奢入简和谈容易!。尽管在生病的时候,她风急火急的想回家,因为在家里有比花还美丽的玻璃球这是他人生中最厚实、最靠得住的东西。但这里纸醉金迷的生活实在是太吸引她了,乔琪乔深深地拴住了她,她完全丧失了一个女性该有的底气和自信心,没有乔琪乔在她身边时,她无法应付任何人。留在香港”的实质是奔向了姑妈为代表的上流社会骄奢淫逸的生活;而被薇龙放弃的“回到上海”的选项,背后是安稳的、守旧的、迂腐的中国旧社会的礼俗。“乔琪乔一天不爱她,她一天在他的势力下。”一个女性竟依附一个浪荡公子到这样的程度——薇龙对他有不可理喻的蛮暴的热情。
然而,乔琪乔对自己的评价很清醒:“我没有婚姻自主权,我没有钱,又享惯了福,天生的是个招驸马的材料。”他爱薇龙吗?不,他的爱完全是肉体上的爱,他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情欲罢了,他对薇龙如此,对其他的女子也会如此。与薇龙分别后,他看到丫头睨儿,便打情骂俏的揽腰、抚摸、调戏。他根本不在乎眼前的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也不在乎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在乎的只是肉体的欢愉而已。然而,就算知道乔琪乔是这样的男人,薇龙为什么仍然选择和乔琪乔在一起?或许,薇龙和乔琪乔是同一类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所谓的爱情,还不如说是一种观念上的共振。他们都偏爱上流社会的奢华生活方式,因为他们都没有经济权,乔琪乔可以说是薇龙欲望的一种外化表现。他们的爱情是变质了的,是物质、欲望的混合物。
薇龙的沉沦和姑妈有很大的关系。其实早在薇龙第一次来姑妈家寻求学费的资助时,梁太太从芭蕉筋纹的漏处观察着薇龙时,就已经开始了她的计划。薇龙的姑妈梁太太就是一个典型的风尘女子,“ 梁太太是个精明人,一个彻底的物质主义者;她做小姐的时候,独排众议,毅然嫁了一个年逾耳顺的富人,专候他死。他死了,可惜死得略微晚了一些—她已经老了,她永远不能填满她心里的饥荒。她需要爱——许多人的爱——但是她求爱的方法,在年轻人的眼光中看来是多么可笑!” 尽管薇龙不愿意自己有一天变成这么一个人,但寄人篱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薇龙满脑子想着要找一个阔丈夫嫁了。梁太太有着丰富的情场经验———“唯有一件事是最该忌讳的,那就是:你爱人家而人家不爱你,或者是爱了你却把你扔了。一个女人的骨架,那儿经得起这样一扔?”她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她懂得如何用欲擒故纵的手段迷惑男人。
薇龙正是这样,一次次的挣扎,一次次的妥协,一步步走向那没有光的所在。她的心理转变就这样水到渠成,性格与命运也从此发生彻底改变。然而,还没有完,作家在小说时,薇龙说:“她们是不得已,我是自愿的!清醒的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