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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诗集》读书笔记

旌旗读后感发表于2023-03-14 09:05:57归属于读书笔记本文已影响手机版

《陈寅恪诗集》读书笔记
 


陈寅恪先生说:明眼人,为我代下注脚,发皇心曲,以俟百世。

现在的我没有足够的学术涵养,无法替先生代下注脚,甚至很艰难才能读懂诗中大量的典故。但是,诗歌即为心曲,从这幽微悲怆,却秀美凄丽的文字中,我获得一种坚韧的力量。

本篇诗歌选自1910-1927 抗战前夕

以三联书店《陈寅恪诗集》为据

1.《宣统辛亥冬大雪后乘火车登瑞士恩嘉丁山顶作》时将归国

宣统辛亥,很神奇的组合。既是冬天,辛亥革命当然发生了,但还冠以宣统,可又不是确切地写宣统几年,只说宣统辛亥。

汪荣祖先生认为,陈寅恪当时从国外匆匆归家,或许也有辛亥革命发生,各地军队频起,乱而不定的原因。他担心家人,所以放弃继续留学匆匆返沪,与家人一起共度时艰,再加上当时王国维先生与罗振玉先生前往日本避难,此说可信度很高。

今天确凿光辉的历史,在当时的人看来或许如此迷茫,陈先生用极小的笔墨透露了一丝错杂的心情。

2.关于梦

“等是阎浮梦里身,梦中谈梦倍酸辛。”这是陈先生的《红楼梦新谈题辞》首联。

阎浮是佛教词汇,诗歌里多指人间世界。用在此处不知有无深层意思,关于阎浮找到的资料摘录在下,但我觉得陈先生可能只是单纯取人世间典。

《西游记·第一回》:他只在阎浮世界之中,古洞仙山之内。

宋代沈瀛.减字木兰花:赚却阎浮世上多。

宋代楼楚材.句:满阎浮世香俱有,与广寒宫花对开。

《世记经》言:“阎浮提人有三事胜。何等为三:一者勇猛强记,能造业行;二者勇猛强记,勤修梵行;三者勇猛强记,佛出其土。(勇猛、忆念、梵行)

关于《红楼梦》,陈先生说是“梦中谈梦”,这个冗长的人生“梦”,他后来还时常提起:“还家梦破恹恹病,去国魂销故故迟”“故国华宵今梦破”。梦是很荒谬的,发生的事情总是不合逻辑,杂糅拼凑;梦又是跳跃穿梭的,梦中的时间发展总是非线性,一闪而过。这种荒谬又错乱的世事体验,或许使陈先生把人生看作梦?也或许是因为史学家的身份,他或许在战乱中看见永嘉南渡,看见李煜的金陵梦破,一切如此熟悉,乃至通古今,绝天地,这样一次次上演的相似景色,或许正是一场持续千年的梦呢?

写这首诗在1920年,抗日战争尚未爆发,陈先生只是因红楼一梦而感慨酸辛,梦破是之后的事了,可这个如虚如幻,唯痛恒真的梦的倩影早已根植。

3.“愁”“恨”

抗战前陈先生的诗就多见“愁”“恨”等情绪了。即便是在海外留学游玩时,所作诗也少有全然欢乐的色彩。如:

兴亡今古郁孤怀,一放悲歌仰天吼。(《庚戌柏林重九作》1910)

西山亦有兴亡恨,写入新篇更见投。(《自瑞士归国后旅居上海得胡梓万朝樑自北京寄书并诗赋此答之》1912)

残(疑作殊)域残年原易感,又因观画泪涴澜。(《癸丑冬伦敦绘画展览会中偶见我国新嫁娘凤冠感赋》1913)

绝代吴姝愁更好,天涯心赏几人存。(《无题》1919)

春宵絮语知何意,付与劳生一怆神。(《红楼梦新谈题辞》1919)

好的历史家应有“推事”之能,这也是陈先生推崇杜甫和杜诗的原因之一。(《书杜少陵<哀王孙>诗后》:少陵推理之明,料事之确……)作为历史学家,身处混乱时局,对于后来战争的突起、国祚的衰微,陈先生因当早已预料,“读史早知今日事”。也许因此,比常人更敏锐的历史嗅觉使他早在还能安稳求学的时日里,无时无刻不感到一种衰败的揪心,一种国破山河的千秋泪,一种放眼四周皆劇变的时过境迁。

4.《挽王静安先生》

敢将私谊哭斯人,文化神州丧一身。

越甲未应公独耻,湘累宁与俗同尘。

吾侪所学关天意,并世相知妒道真。

赢得大清干净水,年年呜咽说灵均。

“文化神州丧一身”“越甲未应公独耻”

关于“文化神州”的双重内涵,读过几篇论文都提到道统和学统的关系。“文化神州”蕴含的既是赤县神州深厚的文化传统,陈先生愿用“独立精神,自由理想”的学术态度以期继承,但同时也是白虎通纲纪,抽象了的封建时期最高理想,君辱臣死的士人气节。陈先生不愿接过后者,所以言王国维先生去世是“文化神州丧一身”,是“公独耻”,但从学术角度说,陈先生的治史编书,仍是以前者的“文化神州”,以孤绝学圣为任的。

“吾侪所学关天意,立世相知妒道真。”

王国维先生去世对他不啻一种巨击,陈先生一直有一种孑然悲戚的孤独感,早在留学时的诗就有体现,自王国维先生殉道,再无学术上心心相印之人,或许更使他感到无可奈何的孤寂,也使他更加砥砺,自觉承担起著书立学的责任。陈先生很清楚自己坚持在做的研究,对于中华史脉,对于中国学术意味着什么,就像他说的“即国可亡,而史不灭”,国史亦是国魂,与他而言,这就是他最高的“道”。

5.一角园林独怆神

陈先生1925年到清华任教,一个专心学术,与友与学生相处的恬静天地,陈先生谓之“园林”,一个很古典,很幽美的意象。

1927年春天他游玉泉静明园,作诗一首,写下“园林故国春芜早,景物空山夕照昏”,同年又写下“园林差喜适幽居”“清华学院多英杰”,战争的洪波尚未推开之前,这片遵循“自由—独立”,水木清芬的“园林”,是陈先生的栖所。

“回首平生终负气,此身未死已销魂。”后来他的诗中也提到“一生负气”,1945年写“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所谓“气”,或许是陈先生因自身价值而成的一身傲气,个人愚见,尽管无人对夕阳,尽管已销魂,但陈先生对自身负气应未曾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