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圣哲————读《寻觅中华》有感
文/李进芳
我对余秋雨的崇拜,是在一片对他的质疑声中开始的。
“只有真正遇到同样品级的对话者,最好是对手,才会产生着了魔一般的精神淬砺。淬砺的结果,很可能改变自己,但更有可能是强化自己。这不是固执,而是因为获得了最高层次的反证而达到新的自觉。这就像长天和秋水蓦然相映,长天更明白了自己是长天,秋水也更明白了自己是秋水。今天在这里,老子更明白自己是老子,孔子也更明白自己是孔子了。”
那次对话之后,孔子勇敢地踏上了周游列国的征程,这并非仅仅为了完善自己的思想。尽管那次对话可能带来了一些挫折,但孔子选择了一条更加辉煌的道路。他或许并未完全领悟老子思想的精髓,但他的聪慧和智慧使他能够理解并超越道家的狭隘。他放下了道家的束缚,选择了一种更加广阔和包容的方式,以实现他心中的仁爱和博爱的理念,去接纳和引导众多的人们。这是孔子智慧和胸怀的真正体现,为后世留下了不朽的传世之作。
“尽人事,听天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极妥当的处世方式,但对于老聃来说,这六字也未免太过浅薄,所以他连人事都不尽了。“顺其自然,无为而治。”这种消极洒脱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令人不敢逼视。这种消极,是在阅尽了世间善恶并挣扎过内心善恶之后的主动选择,是在轮回过人间是非并参悟了人性是非之后的彻底回归; 所以那些为生活所迫而不得不一脸漠然的人无法与之相提并论,那些一生追名逐利来满足本能虚荣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就像阴阳两极一般,人们常将儒道两家简单的用消极,积极来区分。道家先进在于看破世间是非,认识万物的本质,即无意义。修道者淡泊是我们歌颂的民族精神,道是中庸,不适应偏激的苍生。修道者不跑怎么行?
无论朝代、文化、社会,择取真”道”即择取灭亡。此灭亡,隐匿于人海,需历尽苦旅,方得涅槃。然此境界,非凡人可承受。《武林外传》里有一句相当精辟的台词:“人,一旦到了某种高度,就再也下不来了。”选择佯装不知的人过着辛苦的生活,缺乏老子放下的魄力。而放下是苦,拿起也是苦,这就是为什么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里,一直有个充满智慧的声音在呼吁:“难得糊涂。”
大智慧难以言传,读《道德经》千遍仍难领悟。真理之路非追随而在相遇,唯有亲身经历老聃方能垂悟。若我今日猜测属实,孔子乃道家思想之最卓越修行者。他倾尽一生,奔波劳碌,以祭祀老子之远行,换来千秋万代之宁静安宁。中国人民在儒道之路上行走,获得无尽幸福。孔子之最大成就在于安抚黎民,而这种境界,无为而治难以企及。
道乃人生至境,非最佳形态,社会需积极基因,故我辈当爱国、爱人、爱和平。然于老子处有别义。能识其真者寥寡,敢追逐者更稀。今世之人,连黄沙罕至,南极修道机缺。人生之道,不顾追逐与放弃,皆当受尊崇。老聃和孔丘因此被尊崇为圣贤。道家的"顺其自然"包含顺应物质和内心的本然之道。这与王守仁的心学相通。初中历史老师曾说:“家中起火,不救只坐视,即为老子。”
我说,那不是。
即便老子真正目睹火灾,也只因他不愿亲自扑灭,内心缺乏这样的渴望甚至意识。老子思想受一种神秘的力量所驱使。在他看来,没有事情是必须去做的,选择是唯一的课题。然而,即便他的心胸豁达超凡,生活中也充满了无法回避的"不得不"。理想与现实的矛盾纠结于人性之中,成为一把无法逃脱的锯齿。
愈是超脱,愈难为世人所领悟;而老子的境界实在太过崇高,以至于即便时至今日,鲜有几人能够洞悉其真意。他如孤鹤独立于众禽之上,独步天下,高处之寒难以言表,因此只有那些同样高峻的灵魂方能与其相互交融。幸运的是,这样的人存在于世间;然而不幸的是,他们诞生在千年之后。
乱世常催生英雄主义,观古三国、近现中国,皆感豪情与怒气难抑。至今,中国人仍崇尚爱国豪情,部分年长者对年轻一代有所诟病,激起更多年轻人用愤怒证明自身炎黄血脉。中国人在外来压力下易愤怒,亦易团结:如法国火炬事件、奥运与世博承办、美韩联合军演、日本扣押中国船长等,中国人总能迅速反应并表现出高度一致性。这是近代中国人反抗压迫的惯性。
如此看来,“居危思安”竟比居安思危更加理性、更加难得。这里的"危"指乱世,而"安"则是指内心的宁静,即不受外物所困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乱世中保持这份宁静,难度可想而知,这正是嵇康的伟大之处。他选择坚守而非离开,用一生为世人树立了一个几乎空前绝后的榜样:在尘世中接近道,接近老子,接近真实。这样的影响力有多大呢?行刑台下的三千学生就是明证。当然,这样的选择也付出了代价。老子享受了长达100多年的人生后,嵇康的短暂39年生命也匆匆结束。可见,道不是唯一的,也不受规则所限制。
嵇康如风,吹散了一曲《广陵散》在中国人梦中的耳郭。他的时代已不如老子的幸运,我想他是向往一种归隐的生活的,却又为情谊所累,时局所困,于是他打铁,把对命运一声声的拷问一次次敲打在那块火红的生铁上。琴声与打铁声,这就是嵇康生命的所有组成,一边是在骨子里充溢的高贵与诗意,一边是从心底里信奉与恪守的老庄。所以与其他道家学派的人不同,他赋予了“道”除孤独以外的其他内涵,如罗宗强所说:“嵇康把庄子哲学人间化,因此也诗化了。”从此“道”在世人眼中开始变得美丽,或许,也更令人向往。
后来,我们迎来了既是客人又是主人的鲜卑族。相较于草原和旷野的风,老庄这样的自持似乎是显得太过渺小了,但我们从未回避,甚至是一直在坦承这种渺小,但也只有归于渺小,才能窥得宏大。于这份宏大相比,其他的任何命题都成了空中尘埃,不值一提。而依我之拙见,这个“其他”,甚至包括佛家的人生。
道是至消极、至通达的,超越轮回。道家在起始时就超脱于轮回之外,比佛家更加洒脱、彻底。在中华传统文化的写意状态中,道家被视为典范,其主张少有边界,感召少有筛选,劝导少有禁忌,观念少有方法,目标少有路阶。生命的形态可以有不同的顿悟方式,即使都是苦也能够如此。老子所指的道路并不明晰,目的地被黄沙所掩盖,但这与佛家有关生命本真的阐释相契合:苦是个体的,需要个体自己去参悟、自己去跳脱。
佛家因为能够服务于广大基层人民而受到广泛欢迎。佛教的普度众生理念使其成为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信仰。与其他本土学派不同,佛教更具体、更亲切动人,因此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在余秋雨《西天梵音》一章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个人价值观的味道,余秋雨更像孔子,怀有兼济天下的理想和节操,只是他的抱负带有诗意的内核和文明的外衣。然而,这些人最终无法走上道家之路,就像孔子带着众多学生周游,而老子却独自执一长鞭孤独而去。因为"道"是无法陪伴的,它是如此孤独。
孤独不等于自私。老子走入黄沙时留下了自己,几千年来,他一直默默地观望、等候、期待……与我们同在,然而古老的中华智慧一路艰深晦涩地提示着我们,却难遇知音。如果可以,我愿穿越千古与老聃相遇;如果人生真的还剩下一点乐趣,也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