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者》读后感
先了解一段韩国历史
2002年,一场台风横扫韩国,将一个埋有众多遇难者遗骨的墓葬坑掀开,里面白骨摞着白骨,密密麻麻,头骨上依稀可见有子弹穿过的痕迹,而这些白骨通过骨龄推断,年龄最大的70多岁,最小的仅有10岁。
据调查,韩国政府于1950年6月进行了20多次屠杀,至少杀害了10万人,将他们埋在临时挖的壕沟和废矿坑里,扔进海里。韩国政府辩解称,这些伤亡人数是因为1950年朝鲜战争非常惨烈,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杀戮作战,可是根据委员会的调查,南韩政府完全是在混淆视听,那些无辜的平民全部是死在南韩军警的铁蹄下,与朝鲜人民军没有任何关系。
在一个曾经经历过大屠杀的国度来说,这段历史是一个沉重的阴影压在韩国国民心头。韩国女作家韩江经常步行前往公墓,感受那种阴霾沉重的气息。当历史发生扭曲之后的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总会有人出来为那些受难者呼吁和呐喊——这是国民意识凝聚而成的必然结果。
我今天刚刚读完诺奖获得者韩江的作品《失语者》
诺贝尔基金会主席阿斯特利德在颁奖会上说,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应对人类脆弱性的深刻探索而获奖。而韩江的作品就是展示了人类的脆弱性。
有意思的是《纽约时报》就她的作品写了这样的评语:韩江是一位敏锐的记录者,她记录下了那些不寻常,不服从的女性们的生活,失语者是为了那些把语言本身看作自我启示的源泉的读者而写的,庆祝他们共享语言过程中发现的不可言喻的信任。
《纽约时报》作为美国的一个知名报刊,用客观的语言和角度来说明,我想这是一个中性的评价。如果女性不寻常,不服从的话,从一个侧面可以反映出这个国家的政治生态和人文生态。也表明女性在生活的过程中不停止思考,有主见并且不断进步的生存状态。通常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的标尺就是女性的地位,代表了国家的文明程度,也代表了国家的发达程度。
《纽约时报》肯定了这本书把语言本身看做自我启示的源泉,但没有认为这是一个普适原则——一部分读者认为语言本身是自我启示的源泉。
从学术的角度来说,语言本身是不是自我启示的源泉呢?我认为其实不是。整本书都是在写作者的感觉:身体的感觉,情感的感受。没有故事情节,就是用她的眼睛,她的身体去感受这个世界。我觉得女主是一个很沉默、很悲伤、很喜欢观察世界的这样的一个人。
其实我认为作者韩江并没有把韩语的语言学、语音学和她自己对于人类历史的思考以及她自身感受到的从生理学的角度来阐述韩语对她的影响,或者说只是用非常简单的语言带过,并不算深入分析。我想她只是借对语言的感觉来表达对生命的体验。
男主和女主在这部书里都没有名字,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阅读了博尔赫斯的书。在小说一开始就提到了博尔赫斯给他曾经的秘书美丽而年轻的日本混血儿玛利亚·儿玉留下的遗言:“我们中间横亘着刀”。而男主读的有关博尔赫斯的书就是关于佛教演讲的译本《华严经》讲义。他喜欢。中的内容简单凝练,其对博尔赫斯口述的这句”世间为幻,活即是梦”,印象深刻。“刀”意味着人与人之间生存的困难或者说坎坷。而“世间为幻,活即是梦”。说明了活着的某种不确定性。
语言因为承载着信息,所以会对人的身体发生作用。女主5岁的时候对于语言或者准确的说对于韩语的记忆是在于她发现韩语的元音与辅音辅音字母的自由组合会给她带来一种自由而快乐的感觉,她甚至记住了,她在那天下午待在院子里,阳光照耀让她的后背与脖子变得暖和的感觉。
对于个体来说,语言本身承载着生命的记忆。女主还是母体中的一个胎儿的时候,因为妈妈吃了大量的药物,所以医生劝妈妈妈将胎儿拿掉。但是几个月之后,妈妈感受到了胎动,心软没有去医院做手术。她出生以后,她家所有的亲戚都会时不时嘲笑她是一个本不该来到世界上的孩子。且不说这些药物对她有没有影响,但就这些亲戚的嘲笑就让她给他造成了沉重的心理阴影。当一个人意识到她的出生是不受欢迎的时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对于正常人而言,无论是失语还是失明都是非常恐怖的事情,这意味着在现实生活中的生存能力将大大的削弱,进而会引发生存恐慌。
在17岁那年,女主突然失语了。她内心对现实的抗拒形成一种厚重而紧实的力量,堵在了耳朵和大脑中间的某处,于是她失去了舌头和嘴唇的记忆、手的记忆。为了忘记那些不愉快,她开始不用语言思考,不用语言行动,不用语言理解。她感觉自己的舌头和手中发射出的句子像白色蜘蛛网一样把自己困住,非常羞耻,每一个词语都能被他清楚听见,也能读懂,但她无法张开嘴发出声。第二次失语是在她37岁那年经历了母亲去世,离婚,并且失去儿子的抚养权之后,她再一次失语,与其说这是一次生理性的事语,不如说这是他对极度悲哀的现实的无能为力所做出的抗争。
其实我相信,当一个人不使用语言去思考的时候,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因为构成思维的因素,或者说心理活动的因素, 还是语言。我们可以试验一下,当你无论思维还是嘴唇都不使用语言的时候,你的大脑其实是不能正常运转的。语言真的是我们对世界进行思考和判断的最重要的工具。所以我认为《纽约时报》的评语很可能是一种谦虚的恭维之词,背后是不想揭示真相。美国和诺贝尔奖颁发国瑞典本身就不是一个立场,无论是政治还是文化立场。
哀伤是生命的一种特权,有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哀伤的滋味,虽然这个身体还似乎充满活力,但其实是因为自己已经回避了生命底层逻辑的令人振聋发聩的残酷本质,因为一旦面对就会崩盘;而失语者中的女主真实的面对了,她宁可用这种痛彻心扉的痛苦撕碎和摧毁自己的身体也不想逃避。
17岁那一次的失语,是她通过学习法语而唤醒了她的语言能力。在笔画音韵和松散的意义相遇的地方,这纯粹是韩语的写照——喜悦与原罪一起如炸药的影子一样慢慢被点燃,这就是法语唤醒她说话能力的过程。换了一种语言,就好像把过去曾经不愉快的记忆全部抹掉,而重新进入到一个新的语境和文化环境中。而她第二次的失语,她想通过在私人补习班里学习古代希腊语,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找回语言,在这里他遇到了那个即将失明的男主。
我认为韩江所写的失语的感受,不仅有她这个作者自身对生命的体验,更有着韩国的人文环境对她的影响。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会在历史上留下印记,而她作为一个具备全球化思维的作家,对于发生在本国的历史事件有所反应就毫不奇怪。
长期以来,从语言产生的时刻起,本身都带有阶级性。是的,从古代流传至今的语言,一定带有封建主义或者某种垄断的特性,所以说语言肯定不是完美的——随着时代的变迁,它未必能跟得上我们思维的进化。
一个即将失明的男人和一个失语的女人相遇,他们的爱情可能是在绝望中焕发出对生的渴望,他们只用触觉和感受来诠释欲望时的欲望是抵抗世界黑暗力量最有力量的源头。纯正的男女性爱可以杀死一切对物质利益的觊觎。只要这种爱是纯正的,它本身就在对抗着一切虚伪和算计。这种性欲望只是因为欲望而存在,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力量——它来源于生命对美好的渴望,而不是因为生物性的烦躁所驱动。当然可能有一部分人类无法辨别出性爱产生的细微差别。作者想要展示那种纯正的性爱,正如文中所写:
因为我思念不是你的你而无法入睡。
因为我疯狂想念的不是你,但又只是你的你。
那哀伤的身体现在已经死了吗?
你的身体偶尔会想起我吗?
我的身体在这一瞬间记得你的身体。
记得那短暂而痛苦的拥抱。
记得你颤抖的手和温暖的脸。
记得你眼睛里含着的泪水。
别人以为的平凡生活里其实蕴藏着很多不平凡,这之间的距离,就像博尔赫斯所说的那把刀,既可以在我手里,也可以横亘在我和世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