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诃德》读后感
一
十天花了39小时看完了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董燕生版）。
全书主要讲述了堂吉诃德·德·拉曼却在游侠骑士小说的影响下陷入走火入魔的脑残境地，幻想着要像古代赫赫有名的游侠骑士一样，出去闯荡天下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他带着仆人桑丘·潘沙在外出游时干了一系列荒唐事情，并且在不断制造麻烦中还能沉浸在意淫的世界里，收获“阿Q式”的优越感和崇高感，并长期幻想自己有一个情意绵绵的美丽女人杜尔西内亚，在精神和行动上为她坚守忠贞以自我感动；堂吉诃德最后在参孙·卡拉斯科的设计下返回村里，生病后幡然醒悟，认真反省自己的荒唐行为后与世长辞。
这部被誉为“西方文学史上的第一部现代小说，被视为世界文学的瑰宝”的小说，笔者认为跟中国的明朝四大小说相比就是萤火之于皓月的区别，不知道为什么中国也要把它吹上天，让人难以理解。“我认为现在好多人是把外国人的擦屁股纸拿回来吓唬中国人。”路遥三十年前这句话，在今天仍然有很强的针对性和生命力。
“如果一味地模仿别人，崇尚别人，轻视甚至藐视自己民族伟大深厚的历史文化，这种生吞活剥的“引进”注定没有前途。我们需要借鉴一切优秀的域外文学以更好地发展我们民族的新文学，但不必把“洋东西”变成吓唬我们自己的武器。事实上，我们已经看到，当代西方许多新的文化思潮，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启发和影响，甚至已经渗透到他们社会生活的许多方面，而我们何以要数典忘祖轻薄自己呢？”（路遥语）
二
以下是我看完之后的一些感想。
第一，从小说松散的结构、离谱的情节穿插、偏离主题十万八千里的各种描写等情况来看，这是一本充分表现作者毫无长篇小说结构能力，甚至根本都不知道长篇小说还需要结构艺术的经典著作。
这部小说竟然被塞万提斯强行塞进去与主人公堂吉诃德毫无关系的《死乞白赖想知道究竟的人》和《战俘上尉》两个故事。《死乞白赖想知道究竟的人》是在客店箱子里发现的手稿更是叫人目瞪口呆。作者写着写着感觉到结构的人物、情节限制了自己的水平发挥，不足以充分展示自己的才情和手笔，所以想出了一个绝顶聪明的方案解决这种尴尬，就是生搬硬套塞进各种可以表现“自己才情和手笔”的东西，其效果就像一个厨师把炒好的西红柿炒鸡蛋端上桌后，突然发现自己忘记放西红柿，然后直接拿两个西红柿放到炒鸡蛋上。
而塞万提斯在第二部是这么解释的：“作者还说，他不得不束缚自己的才情和手笔，始终只写一个题目，只通过有限的几个人物的嘴巴说话。这实在是一件得不偿失的苦差事。他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在本书第一部别出心裁地插进了几个故事，比方《死乞白赖想知道究竟的人》和《战俘上尉》。”（见第二部44节）
这位塞万提斯老爷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结构长篇小说的能力有问题，而是把责任完全推给“书中有限的几个人”，并且还在小说中予以严肃反驳和申诉，综合各方面来看，塞万提斯的确要比那个掩耳盗铃的家伙高明许多。
“不少读者还埋怨作者记性太差，居然忘了说明究竟是谁偷了桑丘的大灰驴。反正是不明不白，只能从上下文揣测是让人偷走了。可是过不了一会儿桑丘又骑到驴背上，也不知道它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见第二部3节）
从以上可以看出，桑丘潘沙的驴子是怎么丢的，又是怎么找回来的，以及驴子的写作失误究竟在哪里，塞万提斯根本就不知道。
《堂吉诃德》第二部比第一部晚十年出版，按理来说，如果回看一下第一部，第二部应该能够避免这种低级错误，不至于弄巧成拙，把解释和弥补搞成自我打脸。从“驴子”这根管子望去，可窥见一点塞万提斯的创作态度和创作诚意。
第二，书中还插入了大量跟情节毫不相干的诗和十四行诗，生生把一部小说搞成作者的“诗展大会”，更让人无语的是这些诗也就比“浅浅体”稍好一点点，完全没有中国诗词思想深邃、情感真挚、韵律优美、辞藻贴切等等基本特征，也完全感受不到诗词内在的精神能量、文化内涵和艺术价值。
作者锲而不舍在自己的作品里塞进这些垃圾诗，搞不清究竟是作者还是翻译的水平有问题？如果翻译没有问题，那我只能说：没有曹雪芹的金刚钻，就别瞎揽那些瓷器活。
第三，被人津津乐道的理想主义者堂吉诃德，当了游侠后一共出手十七次，第一次在客店打赶骡子的，第二次教训抽打长工的农夫，第三次想打托莱多商人，第四次战风车，第五次打教士，第六次打赶脚的杨瓜斯人，还有放走囚犯，抢劫理发师，打牧羊人，要跟狮子决斗等等等等，第二次虽然好心干了坏事，但总有点锄强扶弱的味道，而另外十几次比起流氓混混寻衅滋事根本好不到哪去；后面遇到若克那帮强盗抢劫自己和堂娜吉奥玛尔·德·契纽内斯太太的时候，堂吉诃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铿锵言论和实际行动的巨大反差，让堂吉诃德自己用嘴巴建立起来的空气道德牌坊碎了一地，也把他卑劣肤浅的本性体现得淋漓尽致。如果这也是应该学习和效仿的理想主义，那么苛责汪精卫曲线救国的理想主义是汉奸走狗就有点厚彼薄此，有点没有一碗水端平。
世界上没有与现实分割的理想主义，没有具体实践路径的理想主义不叫理想主义，那是空想主义，具体实践路径荒腔走板的理想主义更不是理想主义，那是应该扔到垃圾桶的垃圾主义。
由于作者让堂吉诃德和桑丘两人扮演了脑残角色，这就使得读者无法以现实主义精神对人物的经历、性格、行为、语言等进行现实主义分析。一切似乎都是正常的，因为荒诞人行荒诞事讲荒诞话完全合乎情理和逻辑，即便再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废话连篇，也是完全正常的。
书中对女性是极端蔑视不以为然的，但考虑到塞万提斯生活的时代，这一点也不能过分苛求。
第四，这部作品最让人寒毛直竖的内容就是极其露骨地宣扬一神教。绝对排他性的“一神教原教旨主义”是恐怖主义和种族主义滋生的原因之一，不知道塞万提斯主观上有没有恐怖主义思想，但无论有没有，客观上他的作品都扮演了火上浇油的不光彩角色。
这部作品涉及基督的地方比比皆是，笔者大概数了一下，全书共有166处有“基督”二字，不知加上“上帝”二字还要增加多少处。这才是这部作品的饺子，其他什么讽刺骑士小说、堂吉诃德理想主义、桑丘潘沙世俗智慧、忠贞爱情杜尔西内亚、人物情节、诗歌等等等等描写都是醋。
“堂吉诃德回答说，“是因为这个阿里妨罚龙本是凶狠的异教徒，却爱上了笨塔破铃的女儿，一位美丽可爱的女士，笃信基督。她父亲不愿把她交给异教国王，除非这人事先丢掉假先知穆罕默德的信条，皈依基督。””
“我就这样硬撑着活下来，一直被关在囚禁基督徒的监牢里，也就是土耳其人称做‘栏圈’的营房里。”
“我们当然难免饥寒之苦，但是更令人难以忍受的还是时时处处目睹我们的主人如何虐待基督徒，其残暴凶狠实在罕见。每天都有人遭殃，不是被割去耳朵，就是被绞死，甚至被穿在尖木桩上。起因往往无足轻重，或者干脆毫无缘由，土耳其人会靠这个消磨时光，他们生性喜欢残害他人。”
“这就是说不该利用友谊来违迕上帝。一个异教徒尚且如此看待友谊，基督徒难道不该高出一筹吗？”
塞万提斯的意识形态偏见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是一种浸淫在骨髓深处的坚固信仰，并且赤裸裸完全不加掩饰地表现在作品之中。只有基督才是正义和崇高的化身，异教徒就是垃圾和狗屎。不管是描写异教徒，还是摩尔人，特别是土耳其人的残暴行径，《堂吉诃德》客观上都为他们有朝一日被摧残、被消灭提供了道德和舆论支持，这是《堂吉诃德》最令人细思极恐的地方，看后会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第五，这部作品虽然没有丝毫真情实感，只有无病呻吟的矫揉造作。但文学水准较高，辞藻较为华丽，文字语句的准确性和特有美感都让人印象深刻，这点非常值得学习和借鉴，这也是这部作品唯一的正价值。
伟大的文学作品应该具备许多特征，比如情感真实、思想深邃、有典型艺术形象等等等等，但笔者觉得文笔优美应该是文学作品最起码的要求——就像诗要合韵律一样，文学作品如果不能坚守住这一底线，那它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当然，文笔优美不是简单地堆砌华丽的辞藻，更不是文青们用来发朋友圈装人设的鸡汤文，不能孤立地讲文笔优美，它必然要同主题、思想、人物、情节、叙述风格等融合在一起，这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三
译者董燕生在《呼唤堂吉诃德归来》序言中说：“那么当前我们为什么又记起了《堂吉诃德》，一再召唤他归来呢？难道我们又面临着什么重大威胁吗？我看是的。那就是赤裸裸的物欲日渐深入广泛的侵袭和腐蚀。这股潮流之所以来势凶猛，是因为众多的中国人急于在短期内摆脱贫穷和匮乏。毕竟，那种让理想统摄一切、为了一个期盼的完美社会而牺牲当前基本需求的长期努力留给我们的缺憾实在是太多了。……其中之一就不妨是堂吉诃德式的理想主义。很显然，一个缺乏理想光环的社会，迟早会在冷却的铜块重压下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因此，除了呼唤堂吉诃德重新归来，我们别无良策。或许他的光辉再现有助于几近颠覆的航船重归平稳。……”
董是1937年出生的，人生毫无疑义跨越了几个“时代”。他在21世纪初感受到了“赤裸裸的物欲日渐深入广泛的侵袭和腐蚀。”但从他有点羞羞答答的叙述来看，似乎不知道这是拥抱资本主义世界的必然结果。
接受资本主义就必须接受它的一切，这就像狼吃羊羊吃草一样，是资本主义时代无法变更的逻辑。不把“以资本为中心”转变为“以人民为中心”并真正落实到方方面面，不堵住资本主义这个流出罪恶的漏洞，实惠统摄人心、金钱主导思想、资本左右行动的现实就会一直存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现象就永远不会消失，而且会越来越严重，那个叫做周期率的历史幽灵就会一直在空中游荡。
董感受到了金钱至上物欲横流，他说要学堂吉诃德“追求崇高理想并坚持不懈为其实现而奋斗”；一边说“理想统摄一切、为了一个期盼的完美社会而牺牲当前基本需求的长期努力留给我们的缺憾实在是太多了”，一边又说“壮志满怀的理想主义者们率领着浩浩荡荡的追随者队伍，掀起震天撼地的狂飙，造成的结果固然并非尽如人意，但总会搅动腐朽社会的一潭死水。”
他一边挑肥拣瘦，一边又把瘦肉肥肉都吃了个遍，刚说瘦的很好吃，马上又说肥的也很好吃。说了好多又好像什么也没说，看得笔者一头雾水，估计老胡看到也要高呼甘拜下风。
毫无疑义，董是一个优秀的译者。看了序言就知道他具有极高的专业水准，全书的阅读体验堪称一流，不亚于任何一位优秀的专业作家。但学问没有问题，专业素养没有问题，不代表其他方面也没有问题。
“除了呼唤堂吉诃德重新归来，我们真的别无良策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塞万提斯的时代需不需要堂吉诃德，笔者不知道。但我们这个时代肯定不需要堂吉诃德这种脑残又莽撞的精神病人，我们这个时代只需要公平，公平，还是他的公平，所谓公平就是有别于西方式现代化的中国式现代化，也可以简练地概括为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共同富裕，它还有另外一个更加震耳欲聋让有些人一听到就如丧考妣的名字——社会主义。
这才是今天真正需要我们坚持不懈为其实现而奋斗的现实理想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