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辩证哲学与知识助产术
——读《理想国》有感
法学2105张榄月
《理想国》是柏拉图一生最具代表性和影响最为深远的著作。书中讨论到优生学问题、节育问题、家庭解体问题、婚姻自由问题、独身问题、专政问题、独裁问题、共产问题、民主问题、宗教问题、道德问题、文艺问题、教育问题（包括托儿所、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研究院以及工、农、航海、医学等职业教育）加上男女平权、男女参政、男女参军等等问题。总体来看，柏拉图朴素的辩证哲学观贯穿全书。
首先，正义观是全书的一大核心问题。第一卷中，柏拉图用对谈的方式，层层深入，去伪存真，通过对于情况的巧妙假设，批驳了一些错误定义，同时读者也能从只言片语中察觉到柏拉图的正义观。
在与赛弗勒斯的对谈中，他批评了正义就是有话实说有债照还的定义。“如果一个人从一个神志清醒的朋友那里借了武器，这位朋友如果疯了并去讨要自己的武器，那么这个人就不应该归还这些武器，如果他归还了那么将是非正义的，对此任何人都肯定会同意。在这一情形下没有任何人会对那位疯了的朋友讲出全部事实。”柏拉图巧妙的比喻得到了赛弗勒斯的认同，他给出了讲真话和归还自己借得的东西不是正义的定义。
接着，柏拉图在与波利马克斯的谈话中，从三方面逐步拆解“正义就是给予每个人他应得的东西”。首先，给朋友提供利益，给敌人提供有害的东西。西门尼蒂斯的定义首先被诠释为对朋友好、对敌人坏就是正义，就是帮助朋友伤害敌人。其次，用医生、船长的例子来说明正义在战争状态和和平时期同时具备价值，正义就是有利于强者的好处。最后，如果某人说正义就是给予每个人应得的东西，并因此就理解说，一个正义的人就应该伤害他的敌人，并做有利于朋友的事，那么这样说的人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也就是说，他说的并不是真实的，因为对我们来说已经很清楚，伤害任何人都永远不能是正义。不正义比正义有利。
对于朴素正义定义完成后，迎来了范围上的定义，从城邦的正义和个人的正义两方面分别论述。对于粮食、住房、衣物的需要决定了城邦离不开农夫、瓦匠、纺织工。随着市场的产生，城邦又加入了商人、佣工。吃饱喝足后，还需要奢侈品与艺术品的提供者、医生、法官等等。为了生活，我们需要各种产品，所以生产者是不可少的，而且最重要的是由于人们不可能同时掌握多种技艺，因此一种人最好固定地干一种事。当然，战争也是一种技艺，为了精于此艺，又提出了“护卫者的工作是最重大的，她就需要有比被众人更多的空闲，需要有更多的知识和最多的训练。这种种安排，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允许“模仿一切”的人出现，法律不欢迎“扮什么，像什么”的人进入城邦。因为这样，一种人只从事一种生产的状态就会被扰乱。而且，从事生产的人不能从事护卫者的工作，这不但是由于成为护卫者需要接受精心教育，更因为“铜铁当道，国破家亡”。
论述完城邦的正义后，柏拉图接着通过分析法探讨个人的正义。他认为人的灵魂里存在三种品质，即理智、激情和欲望，三者分别是人们在学习、愤怒和满足自然欲望时动用的身体的一部分。理智是“人们用以思考推理的，可以称之为灵魂的理性部分”;欲望是“人们用以感觉爱、饿、渴等等物欲之骚动的，可以称之为心灵的无理性或欲望部分，亦即那种满足和快乐的伙伴”。激情是“我们藉以发怒的那个东西”。就如国家的正义——三个阶层各司其职那样，如果每一个人的三种品质在自身内各起各的作用，那么这个人就是正义的。这三个品质彼此内在的和谐，理智起领导作用，激情和欲望受理智领导，这样的人就具有节制的美德。柏拉图强调，正义的真正内涵不是“外在”的各部分和谐一致，而是“内在”的和谐。一个正义的人应该自己主宰自己，自身内秩序井然。
柏拉图的语言精妙绝伦，正义的定义在他辩证的拆解下变得如此精确，却又并未给出一个确定的结论。不过，拆解到最后，答案已经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他闪闪发光的精神内核，正义与道德相联结，哲学的思辨总会与公序良俗合流，一切看似困难，实则大道至简。
知识助产术的问答法是全书的一大特点，在两人或多人的情境对话中轻松地辩论，充分地让人体会到语言的交锋与逻辑的魅力。然而这种方式在我看来有利有弊。当然，知识助产术的方式有着为人称道的轻松与顺畅，对谈者循循善诱地引导着与谈者得出结论，沉浸思考。然而，其引导性过强以至于看上去更像是猫逗老鼠的语言游戏。诡辩者利用这种方式可以无往而不利，将一切解释成他所想要、他所需要的样子。以至于对谈者的地位并不平等，引导者占据着相对主动的地位，能够更加轻松的掌控谈话节奏、谈话方向乃至谈话内容。
知识助产术需要主导谈话者有极其丰富的知识储备以机智地应对不同主题的谈话；有极其高超的逻辑思维能力以理解对方的回答；有极其灵敏的应变能力以迅速地掌控谈话的节奏和整体走向；有极其精确的分辨能力以控制谈话中的共情与清醒；有巧妙的语言技巧以顺畅地维持一场乃至每一场对谈。当主导谈话者只具备其中某几项能力时，他并不能成功地完成一场酣畅淋漓的对谈；然而当他具备所有特质时，他就很难不玩弄语言以达到自己想达到的目的。这显然是苏格拉底、柏拉图等人所代表的智者运动晚期走向诡辩的重要原因。
相对主义和怀疑论将会变成野心家最好的掩护，热衷于语言、逻辑表面说服力的诡辩者看似有着极强的共情力却遮盖不了华美语言下的欲望。在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的设想中，国家治理应当由哲学家来完成，但后来者只看到哲学家精彩绝伦玩弄逻辑的能力，却忽视了真正哲学家善良正义的操守。这正是我尤其把原文中关于正义观的部分提取出来的原因。能力需要有正义的操守来控制行为的防线，否则，越优异的能力越会带来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