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一格
要我说,无论什么人,
都在这美丽的人间画地为牢,
人生不过是格子里的方寸世界。
上学时,我们待在象牙塔一板一眼的格子里;工作后,我们困在鳞次枇比的写字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格子里;回到家,我们面对的仍是一堵堵厚实的墙,围成或大或小的格子。每一天,我们都在努力地打磨着自己的方寸“格子”。
30篇随笔,事无大小,作者用精炼又富有诗意的文字述说着他与母亲下地、与家父钓鱼的故事,记录着他的医院奇遇、学车经历,以及他在一段段奇妙的旅途中所遇所感......他写出了一代人出走农村、漂泊城市的心路历程。在他的文字中,我们总能找到些许共鸣。
“刘村是中国最普遍的村,北京是中国最耀眼的城。我走的是一条无数人走过的路。”
半亩大的故园、麦田的风筝、哼着情歌的少年玩伴、江城的飞鸟与冬天……作者带我们回溯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刘庄。
即便心里明知,在它平静的风范之下,必有不曾示人的暗流。然而真相乱花扑面,堪称一份不曾中断过的都市报。你拿一部摄像机对准随便一个北方农村,看到的想必是黄土与红日共同塑造的面孔。现实则是某村不才,可以填满报纸的每一个版:杀妻、弃女、喝药、偷情、造反、暴富、黑吃黑、私生子、贪腐……
一个真正的熟人社会,充满温暖的空气。我从村头走到村后,又从村后走回村头,一个下午飘走了无痕迹。人们问我的问题都简单易答,我所关心的对方近况亦肉眼可见。在问题中留足面子,是土地和时光共予的智慧。
在老家我躺了七个日夜,像经历了自己的创世记那般混沌。我和上帝之间的区别是,祂七天都在做不同的事,而我发了同样的呆。
在北京的日子举目四望,小区里居然一个人也不认识。邻居们每天在电梯里点头示好,奔向各自的洪流,老死而不相往来。每当这时,我就想回到刘村,在牛叫狗吠鹅鸣声中,故意走向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打个不咸不淡的招呼,互相关心一下生活。这可不寻常,这年月人们不喜欢关心跟自己没关系的事。
随着年度工作会落下帷幕,大家开始休假回家了。路上的车骤减,三年疫情困住了多少人的回家路,今年总算可以团圆。
我抢到了一张提前一天回村的票。做好了回村吃七天席、养七斤膘、发七天呆的准备。过节回村成了件富有仪式感的事儿。我突然发现仪式感往往是自我表演、自我感动罢了,挥霍的时间没有丁点儿意义。
10号为陈半仙饯行,12号她便收齐行囊回老家了。深圳这座打工城市又遗失了一个打工人。难舍难分的我们竟也忘了留下一张合影。打开百度云盘,里边记录我们最后的合照还是在四年前的毕业典礼上。
进入社会后的时光铸成一座堡垒,为自己掘地三尺挖出护城河。
001说,工作的前五年很重要。
我在底下掰着手指头数了数,2023年,就是小蔡工作的第五年!
五年了,似乎也明白了这方寸格子间的纪律规矩,玩笑话大概是混成了“老油条”,有时候也会萌生“躺平”“佛系”的消极想法,马上这火苗就被劈头盖脸砸来的工作灭了。
休养了十几天,元旦后第一天上班,窗台上的花一命呜呼了,它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想象不出它在死亡前有多绝望,我拼命给它灌水还是无力回天。
茶几上不知道哪位神仙测了抗原不丢掉,一道杠摆在那里像是为了证明自己阴着呢。
下班后坐公交,明明只有一站就能到,司机居然开错了路,硬生生多绕了半个小时。
可能是刚走出羊圈的不适感,近来感觉自己跟不上节奏。一份材料写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写完三分之一。明显感觉自己知识的匮乏,无力感加重。
开局已是这般曲折,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站在路口回忆这不堪的开局,我眼睁睁地看着指示灯由红变绿又转红,竟忘了如何迈开脚。这大概也是后遗症之一,反应迟钝。
节奏虽然被动地慢下来,但是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急。两者拉扯,身心更加疲惫。
想来是我调教有方,一周两次水、三次谈话,趁着东京奥运东风,极大激发了它的斗志。文竹越长越高,居然有伸向窗外的意思。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梦想过有一天会成为建筑外景主持人。可如今奥运会已经明白告诉我们,业余选手也有上赛场、拿金牌的那天。
这扇窗并不大,最多三平方米,但绿色覆盖率高达80%,超过全国99%的县城。非要为居住其中之人画个像,差不多像霍比特人。无论何时抬头看,总觉得外面世界很大,室内世界很美。
去年三八节收到的盆栽种子,在我一年的精心养育下,枝繁叶茂,人见人夸。它跟我一样,怕晒着阳光,又要看到阳光,我便不厌其烦地为它转移阵地。
可惜十几天不在,它经历了病毒的围困、消毒水的侵袭,无人照料,终究还是离我而去。
再抬头,已没有一抹绿能让我眼光驻足。
那几日我亦相当沉闷,人生怎么有解之不尽的题和无论如何照料都等之不及的草。
人越老越像一棵亲水植物,不能少了关切。
● 有什么是绝对的痛苦,又有什么是绝对的快乐?有什么是只有灵魂才会感受到的痛苦,又有什么快乐肉体无福消受?你既然不能理解他人的苦乐,何来自信可以理解自己?你既然任由心中生出那么多理想,又为何任由现实繁衍如此多龌龊?你爱的人是你心理的投射,还是任由自己成为被投射者?你是日日夜夜梦想离开当下的生活,还是偶尔想想然后沉沉睡去?你相信有比自己更崇高的存在,以至于当下虽然混沌,却是更大的目的之一吗?你是否有过真正不被外物充填的时间,观照自己这桩独特的躯壳,心生造物者当年那种喜悦?你在他人的目光中生活,还是在自己的黑暗中秉烛?你想要容易的人生,还是要任性的人生?
● 想清楚这一点,对生活本身便要有点置身事外那股劲。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谦虚点,让灵魂站在离你一尺半那么高处欣赏一下自己。你既是神,又是自己,看肉身在花花世界中,有时开心,有时狼狈,更多时候无趣至极。你看到自己在深秋的夜里痛苦,连痛苦都会减半,因为站在虚空中未必感同身受(就像你最好的朋友对你的人生也只是远观)。
人类的悲欢没法相通。那就独享这一份快乐,独自承受这一份悲伤,烦恼也能减半。
“文字是写作者一桩心事重重的旅行。所以尽管这些随笔只是一些碎片,是一次次毫无联系的出行,却也像其他文字一样,像其他旅人一样,在出发时对远方有过期待。”
“人生不可贪婪,要温柔地注视命运赐予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