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读《人世间》,我把注意力集中放在了书中的比喻句里头,仍然采用最原始的笨办法,先将书中的比喻句逐一摘抄出来,然后比较、分析、总结。细细数来,共摘抄比喻句99个,其中上部62个、中部28个,下部9个。
关于比喻,网上大多资料是从其类别和形式上来解释,从类别上看,比喻可以分为明喻、暗喻、借喻、互喻、较喻等等;从形式上看,有本体、喻体、喻词。然而,这种理解是读者角度下的结果论,我常思考:对于作者而言,比喻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朋友跟我说,这个问题不成立!作者想用比喻来表达的时候就可以用,是随性而为的,没必要规定自己在什么情况下该用。对此,我赞同一半,因为我也同意没必要硬性规定自己在什么情况下该用比喻;另外一半,我更加认为有必要考虑文章内容的饱满度、语言的艺术性以及阅读的节奏感,从而有选择地使用比喻,使得文章强调的内容更加聚焦和精准,文字表达更加生动、巧妙,阅读更加舒畅。以《人世间》上部第三章的一个比喻句为例——“这里那里破了,雨天屋里漏雨了,只得用不知从哪儿捡的油毡片儿盖住。怕被风刮跑,用各种各样的石头压着,许多人家的房顶看上去像象棋残局。”此处使用了明喻,把底层家庭的房顶比喻为象棋残局,深刻反映出当时底层人民的贫困与艰辛。然而,从写作的角度来看,作者为什么不在“漏雨”上使用比喻,也不在“油毡片儿”上使用比喻,而是在“房顶”上使用了比喻。我所思考的问题,正是这个意思。
不论作者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兴许,他当时压根儿就没想过呢!然而,这并不影响我去探讨和思索这个问题,因为不管这段文字的“主观层面”如何,它的“客观层面”始终存在。正是其客观层面的存在,我最初提出的“对于作者而言,比喻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这一问题便可以存在。而我所说的“客观层面”,就是文字具有指向性。这种指向性,一般是读者通过阅读比较发现的,读者首先看到了文字表达方式和方法上的区别,继而看到了作者在文字上有意无意做出的选择,这种选择集中体现在文字的指向性上,这种指向引起了读者更多的注意和品鉴。
同理,当那位看到文字指向性的读者想自己写点什么的时候——假如他成了作者,他是完全主动的作者,他写的文字都是有意的,那么他在写比喻句的时候,第一时间会想些什么呢?我想,至少有三点:
一是为把“特点”放大。本体与喻体之间要有共同点,也就是说喻体的某个特点必须能够解释本体本身要表达的意思。而喻体的这个“特点”,就是作者要强调的地方。譬如,文章上部第五章“热气腾腾的酱油渣刚从管道泻出时,温度很高,像刚下屉的馒头那么烫”,此处作者为突出酱油出渣车间酷热的工作环境,用“刚下屉的馒头”来比喻,把车间很热这个特点放大了。因此,对作者而言,他要强调事物之特点时,便可以考虑“比喻”,以吸引读者跟着文字节奏来思考和品鉴。
二是为把“描写”铺开。描写是文章的基本叙述方式之一,在描写中使用“比喻”,可以起到聚焦作用,有利于“描写”的关注点集中起来,避免描写浮在赘语之上,使被描写的景物、人物或事件更加形象、生动、传神、深刻,帮助读者去感受和认识。譬如,文章中部第七章“各类中专毕业的学生的命运也强不到哪儿去,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城市里乱窜着找工作,而城市像不堪重负的骆驼,夜里静听似乎能听到它疲惫的踹息。”此处作者为描写当时的城市就业状况,使用了“比喻”,把这段描写铺开了。
三是为把“深意”抛出。文章有些不好明说的话语,可以通过比喻传达出来;也有些极具时代背景、极具个性特征的意思,可以通过比喻抛出来,帮助读者理解上下文。譬如,文章上部第二章“正值‘文革’期间,那样的墙上早已贴着数层大字块或大字报了,风扯人撕,像叫花子的破袄。”此处作者用“叫花子的破袄”来比喻大字报,但也折射出当时的时代背景。
当作者出现以上三点需求之一时,他都可以尝试使用“比喻”来解决。接着,会出现第二个问题:怎样写好比喻句?
当作者留意到本体(某个物,或某个景,或某个人,或某件事)的特点时,萌发出要表达好这个特点的动机后,他就会去想怎样来形容这个特点,就会根据本体特点去思考与其具有相似点的喻体。因此,产生一个巧妙的比喻句,至少有三步:一是捕捉本体自身的特点,二是根据本体特点确定与其具有相似点的喻体,三是选择合适的比喻方式来表达。
简述为止,平时再多实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