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士闲篇》读后感
英国哲学家弗兰西斯·培根曾言:“书有可浅尝者,有可吞食者,少数则须咀嚼消化。”于我,白化文先生的《退士闲篇》恰是“须咀嚼消化”的一部厚重之作。虽先生笑言“为了写‘闲谈’,我假定读者对象绝大部分是跟我一样的外行,咱们业余对业余”,但那是自谦,是美德,咱呢,却是真“业余”,不“咀嚼消化”怕是不行。
《退士闲篇》是白化文先生谈民俗文化与古典文化的随笔结集,共计34篇,分作三辑:“器物溯往”“史记闲谈”“语文小识”。作为当代著名文化学者,先生虽早已从北京大学退休,但身退“思”进,对于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复秉承古代笔记丛谈的史笔传统,糅合以老北京闲谈的语言艺术,纵论古今器物之形制变迁,漫话《史记》中的将相哲贤,详析部分古汉语之修辞用法,钩沉典籍史料中的语言现象,看似“扯闲篇儿”,实则有趣有味,怡情悦性,增智长慧。
且以我们身旁手畔举目可见的一些寻常物件,抑或小说诗歌、影视作品中的那些貌似普通今已难寻的部分生活、学习等用品来说,大多数人可能会因其司空见惯而不曾深究,甚至以讹传讹而不自知。譬如,在春光万里、风筝满天的时节,谁又能想到,这小小的风筝,从古飞到今,其背后还有着一番学问、几多传奇呢?通常,我们会将古诗文中的纸鸢与风筝混为一谈,而通过白老如数家珍般的“闲谈”,我们方了悟“起码在唐代,它们可是两种事物”“唐五代诗文中说到的‘风筝’可全是‘檐铃’,或说是‘风铃’‘风铎’”,而时过境迁,物是“名”非,“宋代以下的用典者笔下的风筝是否就是纸鸢,还得结合上下文来看”……白老博古通今,引诗文,摘民歌,举史实,作对比,直让人眼界大开,啧啧赞叹。
与风筝相类似,在“器物溯往”一辑中,诸如如意、拂尘与麈尾,笔床茶灶雨笠烟蓑,诸如“卦影”“蜂台”“升官图”,乃至琉璃喇叭、竹夫人与汤婆子、老北京的自行车等,作者均引经据典,钻研考证,而又能化繁难深奥为通俗浅显,变枯燥乏味为情趣盎然,让人豁然开朗。尤其是释如意、话拂尘、谈麈尾等,更是不惜笔墨,探本溯源,细剖详解。作为一种普通器具的“如意”,即古人口中的“爪杖”,竟是我们现今仍在使用的“痒痒挠儿”,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与社会的发展,“如意”才演变成吉祥话,还进一步起着指点指示、击节赞赏、道具教具、军事指挥及质酒抵押等作用,而随着形制的演变,如意的造型与内涵也在不断丰富,其在清末的上层社会中,尤其是在祝寿礼仪及婚礼中作定物、作贺礼时的重要地位,远远出乎我们的预料,直至民国年间,此礼方渐渐淡化……
“我们必须把文学作品中的典故,以及作家自身和煽动起的情感与史实区别开来。透过司马迁动情之笔,我们还是能够正视历史的本来面貌的。”这是白化文先生对后学的谆谆劝诫。正如鲁迅先生的赞誉,《史记》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但面对这一皇皇巨著,怕是很多人与笔者一样,常会望而却步吧,因囫囵吞枣尚可,真正读懂殊非易事。
白化文先生还以电视剧《汉武大帝》作为引子,在“史记闲谈”一辑中,推心置腹,旁征博引,以严谨治学、尊重史实的态度与夹叙夹议、亦庄亦谐的语言,引领大家踏上一段穿越之旅,去拜谒“只典征裘不典琴”的司马相如、猿臂难封的不侯之将李广,去凭吊“公子为嬴停驷马,执辔愈恭意愈下”的魏公子信陵君、“运筹策于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张良……先生不妄言,不夸饰,更不戏说,反而一再强调,要“互见”式阅读,以辩证的眼光去科学地探寻、对比,真正全面地理解作者,理解作者笔下那些被滚滚长江滔滔浪花淘洗尽的君主将相、英雄豪杰……白化文先生学富五车,行文却深入浅出,语言亲切生动,有老北京的特色,常让人忍俊不禁,心底漫生闲适之乐。譬如,“我觉得,这种做法(在自己写的白话文散文中学习王老师,加入一些骈体文句段,借以提气)很有点像京剧著名演员谭富英晚年唱戏,悠着唱,一看台下有些松懈,就高唱几声来叫座。可是,这样做,比单独写一篇正规骈文要难得多。于是,我更加叹服王老师的深厚功力了。”真是妙语解颐啊!书中类似的句段不胜枚举,感兴趣的朋友不妨自阅。
对了,此书最后一辑“语文小识”部分,更是博杂丰厚,真知灼见立显:《桃花源记》中的“规往”作何解释?“知唐桑艾”有何典故?“博喻”有哪两种手法?颇值我等沉潜往复,“涵泳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