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亚洲首位诺贝尔文学奖女作家韩江在书中写道。这句话被很显目地印在封面的正中间处,一行再简单不过的文字,却让我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场杀戮,嗅到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素食者》讲述了一位名叫“素英”的普通妇女在看似安稳的婚姻生活中按部就班,直到某一天做了一个梦,她内心迸发出来的力量让现实中原有的一切逐步开始坍塌,从不吃肉到幻想自己是一棵树,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孤独地对抗着的故事。随着情节的开展,小说的色彩从一开始压抑的“黑白"转变为生机盎然的绿最终转变为火一样的红。
第一部分,通过丈夫的第一称谓的讲述,让读者能够深深地感受到在男凝视角之下的窒息感。他所想的一切都只是满足自己的利益,素英就像是他圈养的一只温顺的小白兔,他要用强大的支配感去满足自己那可怜的自卑心,他要一点一点地蚕食掉素英。一边享受着妻子生活上的照料和物质上的一些补给,一边又厌弃妻子不修边幅和无聊;一边享受着不用付出什么就唾手可得的性,一边又对小姨子的身体有所觊觎。
素英呢?她的存在只仅限于自己享受的“被伺候”受到阻碍时,需要他去教训一下。至于她爱什么,不睡觉,又做了什么梦,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形式主义的婚姻对于女性来说和牢笼有什么区别呢。而这一切却是社会要去强加给她们的规则,就像素英父亲塞进她嘴里的肉一样,用着“为你好”去逼迫你接受这一切。父亲的强权在素英小时候就一直在鞭笞着她,直到她父亲亲手又把这个鞭子交给了他的丈夫,而这一切连同哄骗素食的素英喝羊汤的母亲也是帮凶。她们从未真正地关心过自己的女儿,而是一味地去巩固维系自己的父权主义、男权主义的根基,而作为女性的母亲是早已默许规则去遵守甚至去维护的帮凶。素英的母亲心里都已经没有自己了,又怎么能真正地有自己的女儿?她的心里只有向暴力、血腥低头的顺从。
我之所以会跟这样的女人结婚,是因为她没有什么特别的魅力,同时也找不出什么特别的缺点。在她平凡的性格里,根本看不到令人眼前一亮、善于察言观色和成熟稳重的一面。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舒坦。如此一来,我就没有必要为了博取她的放心而假装博学多才,也无需为约会迟到而手忙脚乱,更不用自讨没趣地拿自己跟时尚杂志里的男人做比较了。我那25岁之后隆起的小腹,和再怎么努力也长不出肌肉的纤瘦四肢,以及总是令我感到自卑的短小XX,这些对她来讲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权当她是个外人,不,看成为我洗衣煮饭、打扫房间的姐姐,或是保姆也不错。
第二部分,以素英臀部的像绿叶的胎记为引子,通过姐夫这一人物,以第三视角讲述。我理解这个胎记是素英从小到大依然被保留下来的内心深处对于现有的社会规则的反抗。姐夫对她身上的“离经叛道”、向野而生的生命力所吸引,由她的胎记产能了灵感,对完成一幅有关于素英的人体彩绘朝思暮想。他就这样一边享受着自己老婆为他提供的创作条件,一边又认为漂亮能干、赚钱养家的她索然无趣。是吗?看到美好的东西,那些食肉动物,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欣赏,而是占有。小说中的姐夫何尝不是呢?从世俗的角度去评判,他只是一个软饭男,在自己的艺术品创作上也已经好久没有进展,似乎在慢慢地被抛弃。而当他用特有的艺术眼光发现到小姨子素英身上的生命力时,他被那种摄人心魄的美触碰到了。这是在当下的社会怎么也不会出现的东西,可它就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身上。艺术,是对美的追求,尤其是罕为人见的美。而当他以男凝的视角去看这个美时,一切都变了。他疯狂地扑向她,像是狮子在捕捉自己的猎物一样,这是属于他的,这是他的猎物。荒诞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原有的平静被打破,高楼也瞬间坍塌。
第三部分,树火,通过姐姐这一角色,以第三视角讲述。对于姐姐而言,她所努力维持的一切在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妹妹发生的事情后,全部都毁灭了。和妹妹素英一样,她从小也要忍受着父亲的暴力,但因为自己能够察言观色帮父亲做事,所以比妹妹挨的打要少一些。而这是她出于卑怯的一种求生的方式罢了。她从未对强权有过任何的反抗,像是自己的母亲一样,以温顺的方式去面对一切,去默默地承受着所有。所以对妹妹素英不寻常的行为她很难去理解,她和所有人一样,只是认为自己的妹妹精神出了问题。把妹妹送进精神病院的是她,最后咬住护工的胳膊不让妹妹难受的也是她。在经历了这一些列的突变后,她渐渐意识到了生活的荒诞,也开始做了梦。梦里她的左眼流着血,她赶快抬手去擦拭,但镜子里的自己却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鲜血直流的眼睛。她开始思考生活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像是从来没有活过一样,她所生活的地方没有她的痕迹。
姐姐是下一个素英。她是晚于素英醒来的人。当素英拒绝原有的社会规则时,所有人都认为她精神出现了问题。而这次,姐姐也终于透过自己破碎的人生,明白了素英,也在试图寻找自己。我想,这次,素英有了姐姐,不会再孤单。
她知道自己在很早以前就已死去,现在不过跟幽灵一样,孤独的人生也不过是一场戏。
笑到最后,她突然觉得活着是一件很令人诧异的事。人不管经历了什么,哪怕是再惨不忍睹的事,也还是会照样活下去,有时候还能畅怀大笑。
在梦里,我们以为那就是全部。但你知道的,醒来后才发现那并不是全部......所有,有一天,当我们醒来的时候....."
读完小说,内心多少有些震撼。病的不是素英,而是小说里描述的那个社会。因为觉醒的人太少,所以会被视为异类。该有什么办法去化解这种冲突呢?素英把矛头指向了自身,她唯一能做的就的只有伤害自己。而把自己幻想成一棵树,是她精神上的寄托,也是她能够继续活在那样的社会里的一种方式。现在,素英不再孤单了,她有了醒来的姐姐。树火在熊熊燃烧。
关于人生,关于社会规则,我们总有那么一天,突然醒来,我想起来加缪在《西西弗神话》里写的一段话:
有时布景会坍塌。起床,电车,四小时待在办公室里,或者在工厂里,吃饭,然后再是电车,四小时的工作,吃饭,睡觉,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和周六,都是同样的节奏,大多数的时间里,这条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一天,突然间就问了个“为什么",于是,在这份惊讶所掩藏的厌倦中,一切开始了。
期待下一部小说,《西西弗神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