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在一个小村子里,隔壁村庄与你们村鸡犬之声相闻。你们两个村子的人们来往密切。大家逛同一个市场,彼此交换货物,甚至通婚。你们的语言那么相近,大概只有几个单词的发音有细微的不同。你们也早就习惯彼此信仰不同的宗教,因为这是彼此的自由。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早已变成了一大家人。
然而有一天,有人分别告诉你们,你们不属于同一种族,你们的宗教也不一样,你们,必须和旁边的村子划清界限。因为在历史上的某个时间,他们的祖先曾经屠杀过你们的祖先。而对方的村子也被告知同样的言语。不知何时,也不知道谁打出了第一枪。曾经的邻居,朋友,甚至是亲人变成了仇人,不死不休的那种。战火蔓延了很长时间,村庄变成了瓦砾,生活不再是生活,而是在仇恨之中痛苦地挣扎过活。
这就是《血缘与归属》带给我的感受。这是一本非常有冲击力的书,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中国人,很难想象在我坐在图书馆看书的这一刻,世界上还有另外的地方正经历着战火和恐怖袭击。
作者叶礼庭,现任加拿大安大略省怡陶碧谷湖滨区(Etobicoke-Lakeshore)国会议员及加拿大自由党党魁。他是国际著名的学者、教授、作家、和新闻从业员。在国际学界内,他被公认为是人权、民主、公共安全、国际事务的资深专家。在《血缘与归属》这本书中,作者写了他的六次关于新民族主义的旅程。从克罗地亚和塞尔维亚开始,经德国,乌克兰,魁北克,库尔德斯坦,再到北爱尔兰。通过这些旅程,叶礼庭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关于当今新民族主义的灰色甚至是血腥的画卷,为我们讲述了世界各地的新民族主义倾向是如何导致冲突,甚至残酷战争的。
这些冲突包括巴尔干半岛的克罗地亚和塞尔维亚冲突,这段冲突是我最熟悉的。因为上个月才看完刘子超的《血与蜜之地》,那本书讲述的就是巴尔干各国之间冲突的来源与现状。而德国的冲突是我从来不曾想到过的。因为柏林墙倒塌之后,德国统一。在我看来就是亲人团聚的喜剧,却并不知道长期以来双方意识形态的不同,以及经济发展上的不均衡,会给统一后的德国人带来的种种迷茫甚至冲突。而生活在德国的外国人,如土耳其人也因为所谓的民族主义,不被当成是德国人。而关于乌克兰的冲突,在之前我读过的《民族的重建:波兰/乌克兰/立陶宛/白俄罗斯》一书中对于乌克兰的历史有所涉及,但并没有提及苏联解体后乌克兰独立带来的混乱。尽管表面上已经从俄罗斯脱离出来变成了一个独立的民族国家,但乌克兰的政治仍然运行在旧体制之下,而经济则面临崩溃,没有人知道如何将一个指令性经济转立即变成一个自由的市场社会。而乌克兰不同地区的人们面对独立以及与俄罗斯的关系也都有自己的想法。此外,在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地区,还有一个曾经属于那里的种族:鞑靼人,他们曾经被斯大林赶往中亚,如今回到自己的土地,渴望建立自己的克里米亚鞑靼共和国。
加拿大的民族主义看起来没有那么血腥和暴力,所以一直以来并不像巴尔干和乌克兰问题那样被世人所关注。那是因为法属殖民地转换成英属殖民地之后,魁北克作为加拿大唯一的法语为主要语言的省份,与其它地区英裔加拿大人之间的矛盾逐步加深,最终导致魁北克省要求独立。由此产生的独立运动也深刻地影响了加拿大的政治和社会结构。
作者最危险的一段旅程是前往库尔德人聚集地。库尔德人声称他们拥有的土地跨越五个民族国家:伊拉克,土耳其,叙利亚,伊朗和亚美尼亚。这是现代世界最具攻击性和扩张性的四种民族主义的交汇之处,库尔德人为家园所进行的奋斗也遭到了比他们更为恶毒的民族主义的扭曲和变形。他们被妖魔化为另类的少数民族,而且被描述为一个落后野蛮的民族,特别是土耳其强制同化库尔德人,拒绝他们说自己的语言,教育自己的孩子,甚至称自己为库尔德人的权力。就在库尔德人内部,也存在着分歧:部落和家族的封地,不同的方言等等。但作者也意识到恰恰是库尔德人的部族主义也是一种潜意识的凝聚力来源,他们特有的落后,他们顽固地坚持部族忠诚,最终保护他们免于被同化和整合。
作者的最后一段旅程是去北爱尔兰。北爱问题是亲英的新教徒与主张与爱尔兰统一的天主教徒之间的矛盾冲突。尽管如今暴力问题有所减少,但政治紧张依然存在。
在本书的结尾,作者在思考民族主义的良好意图与民族主义暴力那令人惊愕的无端性和兽性之间的关系时总结道:在暴力和归属之间有一种深层的联系:你对归属于自己群体的纽带感觉愈强烈,你对外人的感觉就愈带有敌意,愈加暴力。因此民族主义最为暴力之处在于以对抗最为接近自己的人们来区分自己族群。民族主义是一种演说形式,他的喊叫不仅是让自己被人听到,也是由此相信自己。在很多情况下,民族主义政治是从社会落后现实的全面,集体的逃离。例如:与其直面现实——塞尔维亚就是个欧洲外围贫穷,原始,三流的经济体——相比,聆听关于塞尔维亚的英雄般悲剧命运的演讲,幻想最终击败其历史敌人,绝对是更有吸引力的。
中国历史上也曾出现过分裂,但都不是因为民族主义造成的,最终也都走向了大一统。也许因为我们是个不信奉宗教的国家,也许因为我们被儒家思想深深地影响。也许这就是作者所追求的所谓公民的民族国家。也就是相信种族,肤色,宗教和信仰不应当是归属的障碍,一个民族应当说是一个所有人的家园。希望这个世界上少一些纷争,可以用辩论代替武力,以妥协代替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