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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的豪族》读书笔记

旌旗读后感发表于2022-10-29 07:33:23归属于读书笔记本文已影响手机版

《东汉的豪族》读书笔记

读书还是要读经典,尤其是这种大家的书,基本功非常扎实。写一点读书笔记,摘录部分精华,也阐述自己的一些拙见。东拉西扯,不知所云。


一、豪族的兴起

刘邦建汉,打破了自西周开始绵延八百多年的贵族统治,豪富阶层有了上升的可能;而汉初的休养生息政策,又给了豪族充分发展的机会。武帝时期对外扩张需要资金,以“缗钱令”为代表的一系列经济和税收制度沉重打击了商业的发展,于是资本从商业领域转向土地,导致土地兼并愈发严重,地方豪族便渐渐兴起。王莽其实有心进行土地改革,改变这一痼疾,但终因步子迈得太大而失败。
刘秀光复,依靠的核心力量就是南阳豪族,云台二十八将有十一个南阳人,还有七个距离南阳不远的颍川人,这些人在东汉建立后,自然攫取了大量的土地和财富。刘秀意识到了豪族们的问题,也试图解决,但阻力太多,他也无可奈何。《后汉书·刘隆传》记载,光武帝为了确定土地所有权,曾下诏检覈天下垦田,有人悄悄给刘秀递条子,曰“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刘秀很生气,彼时年仅十二岁的刘庄——也就是后来的汉明帝——就说:“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为准。”刘秀至多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杀鸡儆猴给天下人表个态,想从根本上扭转这一局面,就会动摇自己统治的基本盘,那自是万万不能的。
光武、明、章三帝在位六十八年,都动不了豪族,以东汉后面各位儿童傀儡皇帝传承的混乱与根基,求豪族拱卫尚不可得,又如何能够打击豪族呢?而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豪族们在后面的岁月里,一方面继续攫取财富,另一方面通过与皇族联姻,和皇权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联系,便是尾大不掉了。


二、农民的悲惨与走投无路

两汉时期的农民,生活之困苦,难以名状。从史书中摘录几段原文,无需仔细分析,只要读一读,便会伤心蒿目,触目伤怀。

崔寔在《政论》中写道,“故下户踦岖,无所跱足,乃父子低首,奴事富人,躬帅妻孥,为之服役。故富者席余而日炽,贫者蹑短而岁踧,历代为虏犹不赡于衣食,生有终身之勤,死有暴骨之忧,岁小不登,流离沟壑,嫁妻卖子。其所以伤心腐藏、失生人之乐者,盖不可胜陈。”读来催人泪下,胸闷气狭。
根据《汉书·食货志》记载,李悝曾经为农夫一年的生计算过一笔账,五口之家治田百亩,收粟150石,交税15石,自食90石,还余45石;每石30钱,可卖得1350钱,祭祀用去300钱,穿衣用去1500钱,正常年景辛苦一年就要亏空450钱;这还不算生老病死和天灾人祸。所以农民不仅贫困,对耕作的意愿也严重不足。
《汉书·食货志》记载的晁错《论贵粟疏》说:“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具有者半贾而卖,无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比崔寔讲得更具体,更详细,也更令人喟叹感慨。
类似的史书记载,恒河沙数,不一而足,总之在古代,农民不仅终年辛苦,而且还入不敷出,于是,小民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即做流民,或者依附豪族。但一俟做了流民就难以回头,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和沦为盗贼两条路,无论哪条都是朝廷不希望看到的,于是便行廪给或者遣返,但前者囿于财力,后者困于精力,都是朝廷不能承受之重,况且中国农民自古以来便重土安迁,实不愿背井离乡,于是依附豪族就成为了无奈之下的最优选择。
依附豪族,就可以用规模经济弥补低下的生产力。更何况,大地主还可以农而兼商,这就更了不得了:豪族有土地,有小农和奴隶替他们劳作,既可以在生产环节剥削,还可以在买卖环节通过低买高卖获利,想必还会身不由己地囤积居奇……那么收益,也就更加不可胜计了。


三、豪族介入政治

豪族们有了经济基础,自然就会开始寻求政治地位,也是为了更好地为其经济目的服务。汉朝入仕途的方法主要有三种:选举,即地方上的贤良方正,举孝廉举茂才;辟除,即公府州郡自行选任聘用;任子,即荫袭,但较之于荫袭更加广泛,可任子、同产(兄弟)、侄甥、孙。
这几种制度,造成了政治上各种依附关系,即“门生故吏”。地方长官交好孝廉,比如周瑜的从祖父周景在做豫州刺史时辟召为别驾或者从事的人,竟有陈蕃、李膺、荀琨、杜密、朱寓等一干人物,还口称“移臣作子,于政何有”,以人才的干爹自居。
还有故吏为去世的旧长官出钱立碑甚至服丧三年,匪夷所思;受辟召时虽未谒署就职也自称故吏并为举主服丧,比如荀爽虽不应袁逢之举有道,却在袁逢去世后为其制服三年,既表现了自己的清高,又不断绝关系,实在是一石二鸟。
至于门生形式的依附,范围更广,即使不受业也可以假借名义造成隶属关系,希图任用。《集古录》说:“亲受业者为弟子,转相传授为门生”,这就数倍扩大了依附范围。赵翼在《陔余丛考》中一针见血地指出,“惟其不必亲受业,但为其学者皆可称门生,于是依势趋利者,并不必以学问相师,而亦称门生。盖即后世拜门生之陋习也。”
为了巩固自己的经济地位,富而未贵的豪族运动选举请托,于是“选举不实”就成为了必然结果。两汉的皇帝们都能认识到这个问题,但都无法彻底纠正,也从侧面说明豪族势力对中央和地方政治的介入之深,即使皇帝也无能为力。
时人王符在《潜夫论·考绩》中说,“群僚举士者,或以顽鲁应茂才,以桀逆应至孝,以贪饕应廉吏,以狡猾应方正,以谀谄应直言,以轻薄应敦厚,以空虚应有道,以嚚闇(嚣闇)应明经,以残酷应宽博,以怯弱应武猛,以愚顽应治剧,名实不相副,求贡不相称。富者乘其材力,贵者阻其势要,以钱多为贤,以刚强为上。凡在位所以多非其人,而官听所以数乱荒也。”辛辣讽刺,端得是酣畅淋漓。而《抱朴子·审举篇》中记载的广为人知的那首歌谣“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黾”,则是对东汉政治腐败高度精炼的概括。


四、外戚和宦官的崛起

很多外戚本身便是豪族。《后汉书·皇后纪》中所记载的诸后及贵人,除了灵帝第二任何皇后,绝大多数都出于豪家,许多甚至是公主的女儿。
豪族、外戚、宦官,是存在一条鄙视链的。豪族历史悠久,家大业大,树大根深,是连皇权都不放在眼里的存在,怎么可能瞧得上外戚和宦官这种“幸进”之流。外戚早期本身还出于豪族,窦氏是帝国的股东,邓禹是张良诸葛亮一般的人物;但到了阎梁时代,底蕴就明显不够了;后来竟然出现了何进这种屠家出身的外戚,只能沦为豪族对抗皇权与宦官的工具。至于宦官,则纯粹源于“幸进”,一步登天,既得不到豪族集团的认可,本身不择手段、急功近利的手段也为豪族集团所不齿。而且,宦官作为皇权的白手套,和豪族之间具有天然不可调和的矛盾。
外戚本身就是皇帝为了巩固自身权力而树立的派系。皇帝为什么还需要巩固自身权力?因为有豪族集团的分权威胁在虎视眈眈。这是外戚立身的基础。但外戚们在位久了,忘记了本,反而站到了皇帝的对立面,沦为豪族的工具却不自知,终不免灭族的下场。
宦官和外戚,本身毫无力量;其权力来源,其实就是代行皇权,而皇权之所以有力,则肇始于光武帝主导的中央集权。中央集权自武帝便已开始,但光武帝时期更进一步制度化,他设立尚书台,从三公手中分权;我们在三国故事中经常见到的“录尚书事”,就是这个制度的一种体现。《后汉书•仲长统列传》引其名作《昌言·法诫篇》称:“光武皇帝愠数世之失权,忿强臣之窃命,矫枉过直,政不任下,虽置三公,事归台阁。自此以来,三公之职,备员而已。……权移外戚之家,宠被近习之竖。”皇帝有皇帝的初衷,但社会总效率确实变得低下,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五、东汉帝系的混乱传承

光武帝的初衷是好的,奈何后继的皇帝们都不寿,明章之治后,庙堂之上毫无章法,混乱不堪。小皇帝们都是以“孤儿”的身份入继大统,太后们则都是年纪轻轻却无儿无女的“孤老户”:后者只能依靠娘家人撑腰,面对毫无血缘关系的儿皇帝自然没有好脸色;前者如果隐忍苟活幸运地成年,在深宫中长大足不出户的他们只能依靠宦官夺回自己的权力。于是东汉朝堂百年间就不断重复上演着同样的故事。
我们简单梳理一下东汉帝系的传承链条:
明帝是阴丽华亲生,虽然有刘疆让位的事件,但总体而言算是根红苗正。

章帝十九岁继位即亲政,也不存在权力继承的威胁。截至此时,东汉前63年过渡顺利,也有“明章之治”。

但章帝32岁去世,和帝9岁继位,窦太后临朝称制,和其兄窦宪把持朝政。和帝的生母梁贵人就是死于彼时还是窦皇后的窦太后之手,和帝自己却被仇人养大。和帝隐忍到13岁,联合宦官郑众诛杀窦宪(窦太后是刘疆的长外孙女,章帝是其表舅,地位过隆,动不得),比有奶奶扶持的康熙还要出色。和帝亲政后颇有建树,“永元之隆”也是东汉国力的巅峰。可惜27岁病逝。

和帝一死,问题来了,邓皇后以“少有痼疾”为由舍弃了年龄稍长的刘胜,而让刚刚过了百岁的殇帝继位,自己临朝听政,并重用其兄邓陟;但耐人寻味的是,在让和帝之兄清河王刘庆就国的同时,留其子刘祜在京城。半年后殇帝夭折,刘祜就继位为安帝,邓氏继续掌权。

安帝12岁继位,27岁时邓太后去世,安帝遂在宦官江京、李闰的帮助下从邓氏手中夺回权力。但仅仅5年后,在32岁时就骤逝。

安帝的阎皇后不育,在安帝活着时就先杀太子刘保的亲母,又废刘保的太子位;在安帝死后担心刘保报复,竟然立了外人少帝(济北王);半年后少帝去世,阎太后和其兄阎显又想如法炮制,继续立外人以便把持朝政。10岁的顺帝刘保在宦官孙程等十九人的帮助下继位,封十九人为侯,诛杀阎显等人。

但顺帝30岁去世,一岁的儿子冲帝继位,并非冲帝生母的梁皇后和其兄梁冀继续飞扬跋扈。

一年后冲帝去世,和冲帝同为章帝玄孙的远亲质帝8岁继位。质帝聪敏早茂,可惜一年后就因为质疑梁冀跋扈而被毒死。

于是,冲质二帝的叔叔辈远支桓帝在14岁时被梁家拥立继位,还被梁冀把另一个妹妹安排给自己当皇后;隐忍13年后以27岁的年纪依靠宦官单超等五人的帮助诛杀梁冀,结束了东汉外戚专权的历史。此时已是159年,距离88年和帝继位、窦太后临朝,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十年。

但事情并没有完全结束,桓帝36岁去世,无子,其堂侄灵帝被桓帝的窦皇后之父窦武(窦融玄孙,比窦宪小一辈)拥立继位,时年11岁。窦武因为和陈蕃谋诛宦官被害,所以史评正面。

至于灵帝的大舅子何进,属于“幸进”,就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之内了。


从东汉帝位的传递,也能够理解古代为什么要立嫡子:皇后是正妻,贵妃以下就是妾室,即使是庶出的新君继位,太后也必须是原来的皇后而不是作为妾室的亲妈;所以不是探春冷酷不近人情,而是旧社会的伦理关系就是如此。但皇帝也是人,两个母亲,一个是虽然毫无血缘关系但却是官方认证的正品,一个是虽然血浓于水但却上不得台面的高仿,新君也是左右为难。历史上因为这个原因引致的官司不胜枚举:明孝宗的亲妈死于万贵妃之手,汉和帝的亲妈死于窦太后之手却又被窦太后抚养长大,汉顺帝对阎太后的隐忍,宋仁宗“狸猫换太子”的历史真相……真是数不胜数。至于外藩入继带来的问题,那就是另外一个更加宏大的话题了。


六、外戚和宦官的矛盾

这样的外戚,和皇帝非亲非故,既不知俭敛,又变本加厉,皇帝如何能够忍得?在皇帝看来,相比于外戚,宦官既贴心又便于控制,毕竟宦官的一切权力来源都出于皇帝,而且前有郑众,后有“五侯”,皇帝对宦官的倚重,自是无以复加。宦官们得了权势,于是“养其疏属,或乞嗣异姓,或买苍头为子,并以传国袭封。兄弟姻戚皆宰州临郡……”(《后汉书·单超传》),最终“专树党类”。
而且,选举辟除,以名声为重,所以许劭许靖这种口舌之徒才会有市场。但重名轻实的风气,造就了后汉魏晋时期矫饰伪作盛行:陆绩的爸爸陆康是庐江太守、陆氏一族的领袖,怎么会吃不到橘子?孔融何等出身,家里还得为梨子大小而分心?赵宣自称在墓道里守孝25年,却在同期生了五个孩子,难道非要等陈蕃亲自出马才被揭穿?至于王祥卧冰求鲤,简直是矫揉造作的造极之作。所谓魏晋风度,本质就是清谈务虚,这个风气的盛行,是两晋颓败的重要原因。
但凡事没有绝对,东汉时,宦官中曹腾、吕强的风评尚可,外戚里窦武能和清流合作,士大夫阶层更有陈蕃、李膺为首的清流们因反对宦官而名垂青史。但两次党锢之祸,终究是宦官集团占据了上风,自是愈加肆无忌惮,终致黄巾之乱的爆发。士大夫集团眼见不利,于是改变斗争策略,利用何进一石二鸟,除掉宦官和外戚,但却一着不慎漏算了董卓的失控,此后少帝罹难,献帝播迁,诸侯讨董,群雄割据,历史遂揭开了后汉三国直至两晋南北朝四百年天下干戈离乱、人民水深火热的悲戚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