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2023年初就决定今年要好好读书,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每一个醒悟的时间都不算晚,但是如果只是草草读了,毕竟只是囫囵吞枣,当时再深刻的体会或许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而且逻辑思维也没有得到真正的锻炼。用读书笔记的方式记录下读的每一本书,我想会让这些书读得更有价值。那么就从《老实人》开始吧。
《老实人》是伏尔泰写的一本短篇小说,由傅雷译。这本小说更像是一个长篇寓言故事,主人公甚至连个正经名字都有没有,只有一个代号,叫“老实人”,像极了什么“流浪汉”“侯爵”“农夫”之类的,事实上这个小说或者故事也确实充满着典型的寓言故事色彩。
就我个人而言,这个故事简单来说可以概括成,一个曾经的老实人、浪漫理想主义者、天真幼稚、不经世事的傻大个,因为一场情窦初开,而从梦幻般的城堡天堂中被驱赶出来,一路流浪,经历了许多外部的波折,见到了许多人性的丑恶,而其自身的优秀品格又在其间渐渐消失,那些贪婪、懒惰、自大、鲁莽等劣根性则一一显现,最终沦为一个真正的平凡人。
那么这本书的特别之处,或者价值之于我何在呢?我认为,单独拎出每一个小磨难来看,其实并不出彩或者让人意外,就是人类社会复杂丑陋的一个小缩影。但是巧妙的是,伏尔泰从一个老实人着笔,全书的内核全在于此。当我们看到,一个老实人,一个貌似纯真的好人,他盲从自己的信仰,他救下在大街上发烂发臭的故人,他要散尽千金仍然坚持追求曾经的爱人,他对仆人坚信不疑亲如兄弟,他甚至还始终在探讨哲学,竟然要经历这么多社会的毒打,是不能不为他难过的,他不应该经历这些,但他偏偏碰上这么多难关。
而更让人感情复杂的是,这个老实人,这个我在开篇曾经寄予厚望的理想主义者,他还是没有躲过,他在这个社会的泥淖中越陷越深,他慢慢地不再是我一开始想象的样子,他变得面目可憎,他原来还是不免贪财,他放纵物欲,他差点杀人,他没有本事全靠别人,我痛恨书中这样的世界,但我也越来越讨厌这个曾经的老实人,因为他不老实了。
但最令人可悲的是,我一开始就设想过,这个老实人最终是要变坏的,因为这样一个老实人,没有外挂,没有金手指,不像唐僧有孙悟空保护着,怎么不会被大染缸染黑呢?但我仍然抱有一丝希望,或许这个故事会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并没有,大文豪是现实的,他要赤裸裸地揭露,打破你最后一点幻想,因为悲剧才是现实,这是社会给老实人的宿命,否则便不是这样的社会,或者他也不是一个老实人。
当咂摸出这么些意思之后,或许这个老实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那么重要了,但我们还是可以记录一些挺有意思的小片段。写到这突然想到这个老实人在欧洲大陆游历的过程,有那么点《格列佛游记》的味道了,但老实人的经历可没有那么幸运。
第一个比较大的转变,是老实人第一次杀人。这一次他一下杀掉了两个。这两个人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两人共享老实人的初恋情人。当老实人来与情人幽会时,先后被两人撞见,而他迅速地杀掉了两人。看到这章时我是有点目瞪口呆的。毕竟一个前几天还在傻乎乎地被打屁股差点被烧死的小菜鸡,竟然能一下杀掉两个人,我不禁怀疑作者这样的安排是否合理。但一设想这种场景,这又几乎是老实人唯一的选择了,否则就是他和情人死。人的求生本能会激发出超大的潜力,会完全扭曲重塑一个人的性格,在这里可见一斑了。这看似突然的情节,虽然荒诞但又不得不承认其合理之处。“这圣徒一开口叫人。我就万无侥幸,一定得活活烧死;他对居内贡也可能如法炮制。他多狠心,叫人打我屁股;何况又是我的情敌;现在我杀了人,被他当场撞见,不能再三心二意了。”平时的善良单纯可以一下烟消云散,变得心狠手辣,但这确实就是人啊。
第二个我认为比较有趣的,就是黄金国了。黄金国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这里黄金玉石随处可见,在马路上就像石头沙子一样,人们生活没有烦恼,物产极度丰饶,他们的生活只需要享受,幸福到对上帝祷告都没有所求,只有感谢,有点像桃花源。老实人和他的仆人逃命途中机缘巧合到了这里,虽然被这种生活氛围所感染而向往,但他们的精神世界究竟还是受到世俗的影响,他们不愿意留下来享受单纯的快乐,而是带着几十头羊运了无数的金银财宝,想要回到外面的世界去挥霍,去卖弄,去为所欲为。这种贪婪注定了他们的失败。在路途中,财富就在不断地流失,而好不容易到达大陆,剩下的财富也因为欺骗、赌博、挥金如土而慢慢消失不见。我不禁好奇如果是自己,会选择留在那个桃花源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还是带着大把财富出来。或许我会理性一些,带着自己力所能及可以保护的财富安全出来,这样不至于被坏人盯上,也可以让自己衣食无忧;又或许我会更加合理安排财富,购置地产,让钱增值。但这些设想或许都高看了自己,当馅饼砸下来时,要保持理性冷静思考,不被冲昏头脑,是很困难的。
黄金国的遭遇直接改变了老实人的人生走向,他从最初的贫穷到富可敌国再到千金散尽,他终于慢慢认清每个人都是要在世间受苦的事实,在故事的最后,和大家一起劳作生产,靠土地生存下去了。这个结局对老实人而言已经是不错了,但我们看清了这个杀过人、愚昧无知、只看脸的老实人,变得并不老实,而是一个已经充分显露人类劣根性的普通人了,比如,“居内贡怎么啦?还是那么姿容绝世吗?照旧爱我吗,她的身体怎样?你大概在君士坦丁堡替她买了一座行宫吧?”所谓的爱的外壳下无非是自私好色。他固然被这个世界影响,但也有部分是内在的劣根性暴露而已,这才是真正的悲剧。
书中其实还塑造了很多角色,包括老实人的男仆,初恋情人的女仆,他们所谓的人生哲学导师,等等,他们都有非常鲜明的形象,不比老实人逊色。而作为辅助的各种骇人听闻无比黑暗的现象或者行为,也足见大文豪的想象力和观察力。“‘为什么要杀他呢?——‘因为他杀人杀得不够,他和一个法国海军提督作战,离开敌人太远了。’老实人道:‘可是法国提督离开英国提督不是一样远吗?’旁边的人回答:‘不错;可是这个国家,每隔多少时候总得杀掉个把海军提督,鼓励一下别的海军提督。’” “他们一齐喊着:‘捉到了一个耶稣会士!捉到了一个耶稣会士!我们好报仇了,我们有好东西吃了;大家来吃耶稣会士呀,大家来吃耶稣会士呀!’”在这样残酷可怕的世界中,老实人的变化几乎是必然的。
这个短小精悍的小说还是有许多哲理,比如:“时时刻刻要扔掉的枷锁,偏偏要继续背下去;一面痛恨自己的生命,一面又死抓不放;把咬你的毒蛇搂在怀里抚摩,直到它吃掉你的心肝为止:这不是愚不可及是什么?”
最后还是来点正能量吧:“工作可以使我们免除三大害处:烦闷,纵欲,饥寒”。说得太对了!
希望我们不用经历老实人这样的社会,大家不用做老实人,但是回过头来不会厌恶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