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商》读书笔记
作者:李硕
没有一定的宏观视域,是不可能看清说清一群人、一件事的历史意义的。
本书关于中国上古时代的文明起源,始于新石器时代末期,终于商周易代,时间跨度一千余年。
1、良渚等古国发展到一定程度因为贫富差距过大导致底层民众揭竿而起,统治阶层和初具规模的复杂社会也就毁于一旦。
2、二里头夏朝古国因为发明了青铜冶炼技术而避免了良渚古国类似的崩溃,因为青铜兵器戈、钺和镞对木石兵器有压倒性优势,王权借此获得武力保障。
3、商朝继承了夏朝的青铜冶炼技术并真正普及了这项技术。早商已经有了成熟的文字,而且还出现了在卜骨上刻占辞的做法。
4、商朝人崇尚人祭宗教和他们的复杂来源有关。灭夏初期,来自多个文化的人群融合成新兴的“王朝商族”,因此,他们需要构建一种维系自我认同的宗教文化,而用人献祭是最为明晰和便捷的方式:借此区分执行献祭的“我们”(商族人)和用来献祭的“他们”(非商族群),由此,商族人获得了独一无二的优越感。他们用“野蛮”的异族人敬献诸神和先祖,祈求天界的福佑,从而获得君临大地和统治列族的权柄。
5、早商和中商共约三百年,在这期间,商人的人祭行为迅速增加,屠杀方式也越来越残忍,虽然可能有过用铜器代替人献祭的改革尝试,但也只是昙花一现,又恢复到残酷的人祭。
6、商人聚落的总体规律是,伴随着聚落规模的扩大,人祭和随意杀戮现象同步增长,并在殷墟末期达到顶峰。纣王时期的一大特点是,不仅杀祭异族人牲,也用商人贵族献祭。殷都贵族们已经处于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怖之中,因为即便在以鬼神血祭为常态的商文化里,也少有纣王这种热衷用显贵献祭的做法。可能这才是商朝失控和灭亡的直接原因。
7、周昌去殷都觐见纣王之后,因受到怀疑被囚禁,虽然后来获得释放,但在囚禁期间易挂占算发现了一种被称为“易”的思维方式:世间的一切都不是永恒和持续不变的,它们都可以有另一种相反的存在形式,于是推出虽然现在的商朝很强大,但终将灭亡,于是“翦商”是有可能的。随后发生的伯邑考被杀祭事件,成为商周关系的重要转折点。从此,周族不可逆转地走上了灭商之路。
8、周昌将商人的上帝概念引入周族之后,在他们的史诗和领袖的讲话里,上帝和“天”成了可以互相替换的概念:上帝是天,天也是上帝;上帝的命令是“天命”。从殷都归来后不久,周昌就首次面聆上帝并接受上帝的命令,史称“受命”。这和他称王是同一件事,标志着周族和商朝分庭抗礼的竞争正式开启。周昌还垄断了对上帝的解释权,只有他能见到上帝,面聆上帝的神谕。这上帝代言人的角色也让周昌有了神性,而唯有如此,在这趟翦商的冒险旅途中,周族人才能有足够的信心。
9、文王周昌受命第六年,灭崇侯虎的崇国。攻占崇国后的第二年,文王去世。文王次子周发继位,自称武王,继位短短数年,武王就攻灭了殷商王朝。在用商朝人的宗教理念解释周灭商需要更深的进入商人的宗教思维,在这个过程中武王对商人宗教依赖越来越强,用商人典礼祭祀上帝自己周族的列祖列宗,献祭的规模堪比二百年前的武丁王。在翦商的过程中,武王自己也完成了商化。在灭商第二年的十二月,武王在君临天下才二十二个月的时候病重去世,从此,周朝进入周公旦摄政为王的特殊阶段。
10、武王灭商,虽三月告成,但其实只是开端,因为商朝解体后,大量商人氏族还保留着武装,尤其东南夷人地区的商人势力更是毫发无损。周公东征,历时三年,才算是彻底消灭了商人的军事实力,把周朝的统治推进到原商朝的全部疆域。
11、商人的血祭宗教是被周公终结的,但周公所做的远不止于此,他还要抹杀关于它的记忆,防止它死灰复燃。以周公为首的周朝上层重构新版本的历史:夏人、商人和周人没有什么区别,从来不存在人祭行为,王朝的更替只是因为末代君王的德行缺陷。在周公的诰命里,他一遍遍地重复这套新版的历史解释,终于成为西周官方定论。
12、周灭商后,人祭被周人消除,但周人并未开创一种新的宗教,而是采用世俗的人文主义立场,与极端宗教行为保持距离,不允许其干预现实生活,所谓“敬鬼神而远之”,这奠定了后世中国的文化基础。
13、周公时代变革最大的结果是神权退场,这让中国的文化过于早熟;战国时代变革的最大结果是贵族退场,这让中国的政治过于早熟。而在其他诸人类文明中,神权和贵族政治的退场都发生在公元1500年之后的所谓近现代时期。
14、也许,我们至今还难以完全了解我们自己,考古就犹如一面深埋在地下的镜子,倒映出我们陌生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