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感受:
读完的第一感受是“终于读完了”,而不是“可惜没有后续了”。
一方面也确实是长,读了将近40天,74小时才读完。
(算上之前读另外一个译本5小时因为名字弃坑,在这本书上有80小时了)。
另一方面这本书到后面有点太啰嗦了。
尤其最后一章的论理,虽然不得不承认很多比喻确实精妙,很多观点也很有启发性,但论理过程非常糟糕,一个观点反反复复地说,推理很随意,概念不清晰,得出观点的过程也是莫名其妙。
因此在这种感受的强烈影响下,哪怕有许多收获,有许多亮点,最终我也决定只给出“一般” 的评价。
但这是一部很长的作品。哪怕后面的部分给我感受很一般,也掩盖不了阅读过程中诸多的惊艳之处。其对人性的剖析虽不如陀老作品严肃而深刻,但胜在天女散花且不漏痕迹。
二、收获:
收获挺多挺杂,先整体概述下,再具体谈谈。
整体看,这定是一部能够提升思维复杂度的作品,尤其是对思想还相对稚嫩的年轻人。
就算不提对人生、死亡、爱与信仰的领悟,至少我认为这本书一定能治愈常见的二极管思维,让人变得稍稍深邃,懂得沉默——通过向读者展示事物发展的复杂性,赋予读者谦逊与敬畏的品格,不再那么轻率地对人和事做出判断。
也许还会让人更加懂得原谅,既包括原谅自己,也包括原谅他人(谁了解人,谁就能原谅人)。
当然,我个人觉得,如果没读懂上帝的爱部分,又不具备“勇敢”的品质,也许本书反而会把读者引向怀疑论和虚无主义。
具体看,其实大部分想法我都在读书过程中以读书笔记的形式详细阐述出来了,这里就挑几个我理解中,本书探讨的主要问题,分别细化一下我的想法吧。
1、关于“自由意志”与“意志的自由抉择”
这本书无数次对战争的原因做探讨,对传统历史观做批判,我本来以为最后会朝着质疑因果的方向挖,没想到最终落脚在了自由意志和决定论的话题,因为出现在结尾,印象深一些,因此先聊这个吧。
这话题实际上大了去了,了解的越多越觉得根本无从下笔,我只能思考用哪种阐释更有助于阐述我倾向于认同的观点——“自由意志是否存在?”并不是一个科学范畴的实然问题,而是一个神学领域的形而上学问题;而意志的自由抉择(自由感)是内化在思维中的、每个人都具备的特性。
自由抉择和自由意志不一样,这俩准确定义我倒也记不住,记住也没用,因为这又不是愚蠢的考试做题,根本没有一个权威定义。这只是为了区分事物创造出的两个概念罢了,这两个概念在我脑子里的区分是:前者描述的是意志拥有者的感受,后者描述的是某种特性或实在。
我一向不喜欢把这种跨越科哲讨论边界的问题放在科学框架里去讨论,不过科学理论恰好可以作为一个靶子放在这里以助于阐释问题——有现代神经认知科学理论通过电信号的检测发现“我想要去做什么”的思维实际上出现于做出这件事之后。
许多人就把这个实验作为决定论的绝佳证据来大书特书,仿佛找到了什么有力的支撑,实际上我认为这丝毫不能支撑“人没有自由意志”的观点。
且不用休谟的理论来质疑因果律,再退一步,也不去关注实验的严谨性(比如观测行动有没有考虑天狼星引力作用的影响)。就单纯关注思维和行动在时间轴上的关系,其实这件事能得出的结论只有“思维并没有决定行为,人们感受中的“思维决定行为”的自由,是虚假的”。
不得不承认,这类实验从某种角度上确实削弱了人们对于“自由意志”的直观信念。
不过我想强调的是,这只指出了我们所感知到的“思维指导行动”的体验可能是错觉,但并未真正解答“意志是否具有真实的自由性”这个核心的形而上学问题。逻辑上,A是推导不出B的。
为什么我说是形而上学问题呢,因为它的验证超过了科学哲学的方法。科学观测是解答不了这个问题的。(这么一说,其实它也可以被视作现象学问题[质疑“通过解构观测和分析来提出结论”这一行为的合法性])
为什么解答不了这个问题,举个例子:用决定论视角,我们以因果框架来认识意志(且忘掉休谟,不对因果律做质疑哈),认为意志也不过是一系列因的果而已——看似无懈可击,但如果我说意志的自由并不在于超越因果关系,而在于如何在因果链条中展示可能性呢?——这样的反驳可以把问题无限朝着“自由”的内涵来指涉,虽然可以被进一步反驳,但最终也消灭不掉那一丝丝非决定论的理论可能性,最终的体系一定依然是自洽的。
决定论or自由意志,从逻辑严谨度看,哪方都很自洽,那我们最终的检验“该支持哪一个”的标准是什么?
没标准,所以我说这个是信仰问题。
这本书里有一段话,大概意思是说:我们若是相信地球围着太阳动,可以在理性方面获得自洽,只需要违背“地球不动”的感觉;同样地,我们若是相信自由意志不存在,就可以在理性方面获得自洽,只需要违背“自由意志实打实存在”的感觉。
这段话根本上就是在探讨“逻辑自洽”和“符合感觉”到底哪一个可以作为最终的检验标准。
相信感觉的力量可以获得心灵满足,但要牺牲了求知欲。相信理性的力量可以获得头脑高潮,但要牺牲心灵安定。
没有一个权威的指导手册告诉我们该做那个,或者说,我们根本没资格也没能力进行选择,我们选择了哪个,只取决于那段时间我们更需要哪个。
2. 关于正义与勇气
正义其实无处不在,只不过往往意志薄弱,所以很快就消失掉了——正因如此,勇气弥足珍贵。
这里我聊的正义不是罗尔斯的那种政治哲学领域的分配正义,而是指一种源于道德直觉的冲动。
缘起是书里有这么段故事:
尼古拉作为新兵刚进部队不久的时候,某次发现了同事偷东西。尼古拉非常愤怒,想要上报依法处置,但被其他老兵们联合起来抵制——其他士兵觉得如果把这件事捅出去,会让他们所在的组织丢人。最后尼古拉被说服了。
尼古拉显然很有正义感,当时我很喜欢他,希望他坚定自己的选择。但他被说服了。
我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这种事之所以让我大跌眼镜,只是因为我少见多怪。
类似的事情在我们的社会中应该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
从个人经验看,我觉得正义在个体身上的水平并非稳定——它有时会强大到让人不计任何后果,有时又薄弱到被一瞬间的懒惰消灭。
它既可以不断被强化:正义感是可以被外界环境激发的——比如被很多人注视时(主要是自己相信自己正被很多人注视时,实际是否被注视着并不重要),人就可能会做出自己一个人时做不出来的正义之事;
它又可以不断被削弱:正如书中的故事,在许多人的“好言相劝”之下,正义感被披着集体荣誉感外套的邪恶力量打败了。
我认为在大多数场景下,不仅仅是“有没有正义感”的问题,而更多是“正义感有多强、有多坚定”的问题——程度是它的重要指标之一。
我认为勇气之所以弥足珍贵,就是因为它可以保护正义感的程度不被削弱——这种勇气不仅仅是不计后果,而是坚守初心。
针对故事中那些“好言相劝尼古拉不要声张”的声音,我还想多说一点。
出了问题不想着立即处置,而是想着瞒下来,通过各种方式混淆视听——这和许多国家和地区的当权政府处理污点的方式非常像。
其实任何一个组织都避免不了内部发生丢人的事情,他们往往以为公开丑闻会让组织蒙羞(当然,绝大多数情况,决定隐瞒是为了避免自己被上级追究责任),让自己失去公信力。实际上真正导致名誉受损、公信力丧失的不是这些丢人事情本身,而是人们发现这种事发生以后无法得到公正的处置。
一个坚决贯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组织,声誉一定是极高的。那些试图为了“维护名誉”而把事情瞒压下来的行为,才是真正玷污名誉的。
这件事情从组织或者经济视角看,其实是个体和组织的激励不相容,但把问题诉诸机制在我看来是一种对真正罪责的开脱(哪怕这个罪责内在于所谓的什么人性,哪怕非常普遍)。
我倾向于认为觉得,一个组织只要出了这个问题,就意味着组织已经脱离群众,已经过度唯上——这往往意味着它已经辜负了先辈的鲜血,走在衰落的路上了。
那些劝尼古拉的人,可能是尼古拉的恩人(避免尼古拉短期利益受损),但却一定是组织的罪人。
3. 关于爱与死亡
我是个定期写遗书的人,基本做啥事儿都会想想如果明天我死了会不会觉得这件事浪费生命。
又在两年前经历了一段六七年感情的破裂,因此这话题思考太多,也写过太多了。
不过安德烈死前的那段故事,依然给我不少的触动。
爱和死亡的概念,统统是对理性的超越,二者纷纷从不同维度挑战理性的无限性,但都能取得巨大成功。
读完回想,安德烈这个角色就是作者试图统一理性与爱的对立关系的载体,他的几个心灵阶段的转变非常鲜明。
一开始被启蒙思想荼毒,被理性占据头脑从而蒙蔽心灵的阶段就不多说了;
当安德烈第一次战争后,略略体会到了生活中超越理性的那部分内容,试图拥抱这部分内容,但没有找到正确方式。(像极了最开始写遗书的时候。
直到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他才开始真正以死来思考死,或者说以死来体验生(这里我脑子也有点乱,没想清楚)。
我对死亡的思考其实也差不多经历了这几个阶段,一开始就是稚嫩的所谓“向死而生”的形式化思考,思考也多半局限在存在主义的理论范畴。后来接触了些巴塔耶、罗兰巴特的思想以及斯宾诺莎的泛神论,开始尝试把死亡的形式剥离开,那段时间的遗书好像哲学论文,现在想来也是可笑,无非是思维游戏罢了。直到后来才试着脱离思维去回味自己的经验,试着超越反思去细细体会分别之痛和遗憾之痛,进入不了状态还会看些诸如《海边的曼彻斯特》这种电影来代入。
这是有区别的,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把感受阐释清楚:
以生来思考死,其实思考的是生的意义,而不是死的意义。
以死来思考死时,就不一样了。得到的不是什么向死而生(这是一种虚伪的逃避),而是会在冥思苦想中,生出一种鲜明的对下坠、对深渊的迷恋,堕落和死亡不再蕴含任何的恐惧要素,反倒是希望和另一种变态的光明(布朗肖?)。
奔向虚无和深渊时,那些渴望虚无本身的人一定会懂得:巅峰与深渊在精神的崇高程度上是一致的,作为动作的死亡,几乎和“化身为上帝”一样,成为了某种至高无上的恩赐。
在这个颠倒的启示录里只有一句话:人只有不断坠落,才能达到巅峰——那时你就幸运地死掉了,既变成太阳,又是深渊。
故事中的安德烈从出现到死亡的过程,以宗教视角看便是魔鬼的灭亡——安德烈身上的魔鬼不是具体的邪恶,而是不坚定的信仰,理性往往只是打开那扇允许魔鬼进入的大门而已。而现实视角看,我们总要选择自己到底是主要生活在现实世界还是主要生活在观念世界中,安德烈和皮埃尔在各自人生中分别从两个方向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行,相遇前互相吸引(对方在自己前进的方向上),相遇后互相排斥(对方在自己前行的路上),但最终在另一个维度实现了相遇——不同宗派的修行最终都实现了开悟。
我相信皮埃尔还会留恋生,但安德烈一定不愿意再回来了,正所谓“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后有”。
(皮埃尔的开悟更像是伊万朝阿廖沙的转变;安德烈公爵的开悟则更像拉斯柯尔尼科夫的经历的升级版(有点强行>_<瞎说)。
4. 关于善恶与信仰
这里我还是想讲“标准”,古典逻辑范式下,没有标准我们就做不出任何判断。
问题是有没有一个公允的、值得尊重的判断善恶的标准?
我认为信仰是唯一的标准。
细想想这是个没有必要讨论的问题,因为所谓上一句“我认为”不仅仅是个观点阐述,它本身就是一个信仰。
这种话题就是这样,越写越觉得这种事只要写出来就都是错的、或者说都是片面的。
怎么理解呢,其实和第一部分的自由感如出一辙——只有肯定了自由才能进行善恶的判断(如果你只能做好事,那你做好事不能被称为善。坏事也一样,如果你被设定为只能做坏事,那大家只会同情你,不会怪你,更不会觉得你恶)。
如果我记得把你烧死就是带你去见真主,是对你最大的恩赐,因此把你烧死,我是不是善良的?
我希望拿来做善恶判断的,到底是我的动机?还是别人的评判?是别人对我行为的评判还是别人对我的动机的评判?
真严肃写起来是没完的。
考察政治哲学领域,从早一些的卢梭霍布斯到近现代的罗尔斯,他们的论著都是从假设存在某个不在社会中的人类的景象开始分析的。但其实就算真的有那个景象,那个景象中的人类到底有没有善恶观也一直是个纠纷。
我个人倾向于对善恶的判断(甚至“对善恶进行区分”这个区分行为本身)的依据,一部分蕴含在人类的共情本能中,就和化学中的“相似相溶”如出一辙。但绝大多数(起决定性的部分)是环境与历史文化综合作用的产物,它不能简单被归因,甚至无法被看成“一股合力”,而是不断的矛盾的力量综合作用产生的动态结果。
这并不是否认自由意志,而是在考察自由意志做出自由抉择的依据。
我说信仰是这个唯一判断标准,那我觉得什么是信仰?又是一个写起来没完的话题。
我们没法理解产生信仰的根源,只能粗暴地把它视作一种内生于人类生物学特性和进化历史的对确定性的执着——生存状态需要被保持,环境的变化大多指向死,因此我们不得不保持变化,但同时也盼望着稳定。
在这种粗暴理解下,信仰是我们自然而然产生的那种执着的外在表现——什么?无序?混沌体系?不可知?不好意思我接受不了,我只能选择信点儿啥,你说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那我就懂了,满足了。
这里面又有两种人,一种是可以随意切换信仰的人,一种是永远坚守自己信仰的人。
前者又可以细分为“①真的可以切换的大佬”和“②自以为可以切换但实际上没能力切换的蠢货”。
后者也可以细分为“③未曾意识到自己有没有信仰以及是否有其他的信仰这件事的人”和“④意识到了自己的信仰和其他信仰但依然坚定选择自己信仰的人”
其实除了③以外,其他几类人一定或多或少思考过这个问题。《罪与罚》中的拉斯柯尔尼科夫就是②,他自己没能力切换却非要切换,搞得自己的生活一地鸡毛。但这本书里的拿破仑就不一样,他就是①,他真的可以切换,他如果像拉斯柯尔尼科夫一样杀了人,他一定会把这种牺牲视作伟大目标的一部分,一点也不会精神内耗,在他眼里拉斯柯尔尼科夫多半是个懦夫。
我这是写到哪儿了,不同观点之间好像没接上,他娘的。
逻辑挺乱,不过散点上看我感觉也啰嗦清楚了。
信仰是善恶的唯一标准,是可以被定义和改变的——但不是每个自以为有能力改宗的人都实际上有能力改宗——如果出了问题,大多数情况是因为自大,就像我在《罪与罚》读后感里写的:在这条路上,唯一需要避免的就是自大——自大会让你在还没准备好时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一旦行动就发现自己还差得远,却造成了自己不可接受的后果。
5. 关于历史与历史观
作者显然不支持英雄史观,总是假设有个无数种力量综合作用产生的合力,作用于历史。
在我看来和我脑子里理解到费希特、黑格尔的那套唯物辩证法无异。
(我对这俩人思想的理解都很幼稚很肤浅,甚至完全错了,所以我说的和他俩没啥关系)。
在我的理解中,作者不仅把个体的主观能动性贬得一文不值,实际上还会拒绝把理论剥离出来作为对象来考察。
这种方法把事物与时空的抽象关系只看作是纯粹表面的东西——看作是只有在历史和人类发展意义上才能呈现出的东西。这种认识的任务不在于单纯的理解和分析,而在于否定。哪怕个体再鲜活,也要不惜任何代价,暴力地把个体视作整体的一部分去看待。
我基本没看过历史书,而且我是个不可知论者,也搞不清自己支持哪个史观(虽然我也肯定不支持英雄史观)。
但是借着这本书里的内容,我对这个话题还是产生了观点的——我认为在这种混沌体系中进行归因的行为,本身就是幼稚的。
非要把自己不理解的东西找一个“上帝”般的理由,是被理性荼毒到不敢(人们总觉得自己不是不敢而是不肯)面对未知和不确定的懦弱。
我们看待混沌无序的运动至少有以下两种视角:
一种是把它视作某种囿于技术手段局限而未被认识清晰,以至于暂时无法描述的“规律”。随着能力的不断提升,收集到的参数越来越多,会描述得越来越清楚。
另外一种是把它视作某种真正的无序,不论技术再发达,收集到的参数再全面,无序就是无序。
说实话,这也是种信仰,作者倾向于第一种视角,但我倾向于第二种视角。
也不知道这是啥史观,或者这只是一个认识论问题在历史领域的小练习题罢了。
6. 关于存在与虚无
和萨特那本书没关系。
这里我本来想翻翻黑格尔耶拿期间对时间的观点再写,但写到这里时我也没啥耐心了,也可能主要是感觉自己也写不明白所以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也不知道。
但我大体的观点就是:虚无是存在的必然。
战争没意义,和平时人们的生活也是随波逐流,一地鸡毛。信仰是把存在的责任外包给上帝的逃避行为,如果有人勇敢地相信上帝不在,那么虚无就是我们该面对的。我们应该拥抱它。
什么狗屁的人生意义,懦夫才执着于找这东西,并为找不到它无病呻吟。
7. 再谈自由意志
最后我想谈的是尼古拉的弟弟,彼嘉的牺牲。
“蠢”是我读时的第一感受,战争既然这么离谱又荒诞,为战争献出宝贵生命的自然是蠢货。
人世间确实有不少这种被浪漫主义(尤其是英雄主义)洗脑的蠢货,他们只渴望自己为自己构建的崇高自我幻想,一心想着付出点儿啥,想着和人殉情,想着以身殉国,却根本不关心恋人是谁,国家值不值得。
——这观点我总拿出来说,高频出现在各种书评里,但读完这本书我发现自己的想法有点二极管了。
我现在的想法有些改变——我现在怀疑,自己之前做出那种评价,也许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对高尚一无所知。
我今年30岁整,不知多年后再读这本书时会不会改观,但我今天从彼嘉身上体会到的是一种背叛。
我既立足当下思考了更年轻时的自己,又以更年轻的视角审视了一下当下的自己。
以前总是试着以未来眼光来看今天的自己,关注什么狗屁成长。但这次我察觉到了当下的自己对年轻时的自己的背叛。
不写太多自己,就说本书的彼嘉,他是基于自由意志去冲锋陷阵吗?
托尔斯泰写这个角色的时候,展现出的并不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个人意志。而是一种单纯的冲动,一种不计后果的、对“名誉”与“忠诚”这种道德理想的盲目投身,至少我猜作者一定认为,彼嘉只是被一种无法抗拒个人激情懵逼了,害死了。
彼嘉很年轻,我倾向于相信他没有真正意识到个体生命的脆弱与真实价值,但实际上最没有资格批判彼嘉,最没有资格说彼嘉愚蠢的,恰恰就是这些“深思熟虑”的家伙。
我们后悔时,实际上是在穿越回几年前的时光,去批评犯下的错误的自己。
我想说,那个自己是无辜的,就像彼嘉一样无辜。
不是因为他不具备知识所以“无知者无罪”,而是因为你没资格评价过去的自己,你早已丧失了理解过去那个可怜的自己的能力。
我们这样思考问题,既陷入了某种愚蠢的功利主义视角,更是对彼嘉的异化——我们认为彼嘉是工具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我们才觉得他应该用自己来发挥和创造更大的价值。
构成信仰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张力的究竟是什么?其实就是我们的懦弱。我们懦弱所以我们恐惧,所以每当我们的信仰光辉闪耀时,我们总会因为后果而熄灭它。
彼嘉的信仰力量却是绝对的,令人敬畏和颤栗的。与其说是因为他没有被“深邃思想”和“丰富经验”荼毒,不如说是因为他的高尚。
将信仰置于理性至上这种事在我看来是再蠢不过的事,而我之所以觉得愚蠢,是因为我自己思想的糟糕。
我也许已经开始走向高尚,因为发觉自己是个糟糕的人——我意识到每当自己自视甚高地笑他蠢货时,我和那些倚在街边朝乞丐吐口水的流氓无异。
我以前和朋友聊过宏观抽象的人类的目的,朋友说是生存,我反驳他人类的自由意志会导向自毁。或许因为无知而自毁,或许因为过于强大导致的失误而自毁(攻击999,血量10,不小心打到自己,就把自己秒了),或许和彼嘉一样因为高尚而自毁。
现实的残酷也告诉我们枪打出头鸟,告诉我们要脚踏实地,高尚会导致某种程度的自毁。
但我认为相信这些中庸之道,才是对宝贵自由意志的放弃。
如果让我选择出最好的死亡方式,我会觉得因奉献而牺牲是最美妙的——哪怕外人看来再愚蠢也没关系,这是论心不论迹的。